那个替身回来了(223)

换作往日,许青文见了这般小女儿情态,必是又怜惜又心酸,可这时看着花容月貌、巧笑倩兮的郗子兰,她便想到这具躯壳或许曾属于妘素心的亲骨肉,心中既恸又恨,夹杂着惊惶怖惧和内疚,还有对郗子兰的丝丝不忍,矛盾的感情几乎将她的心扯成碎片。

她只能咬紧牙关点点头,免得一开口便要露馅。

章明远察觉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关切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适?”

许青文摇摇头:“无碍,只是想起小姐。”

章明远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哀伤:“听说子兰近来修炼习剑比从前上心了,妘师妹在天有灵,见她懂事想来也会欣慰的。”

他不提妘素心还好,一提许青文更是手脚冰凉,额上也沁出了冷汗,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说的是。”

她不敢再看郗子兰的脸,拿起酒杯掩饰,可握杯的手却止不住微微颤抖。

冷嫣的坐席离得远,却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她一边饮酒一边留意着席间的动静,却不知高高的尊座上有人也在打量她。

谢爻向席间扫了一眼,目光不知不觉便落在了她身上。

那凡人少女眉目平淡又寡言少语,穿着和其他弟子一模一样的天青色银纹礼衣,按说混在人堆里应该很不起眼才对,可他不知怎么一眼便在人群里看见她。

试炼终选上如此,剑法课上亦是如此,似乎只要她出现在他视野中,便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的目光牵引到她身上。

明知道那凡人少女可疑,若不将她遣出去,便该将她放到眼皮底下监视着,可他将她从执法堂中救了出来,却什么也没做。

他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的他想把另一个少女曾经渴望又不曾得到的都给她,她热爱的剑道,真心实意爱护她的师长,一世顺遂平安;另一半的他却痛恨这样的自己,连带着也痛恨这少女——凭什么她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这一切?

“阿爻哥哥,你在看什么?”郗子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爻回过神来,移开视线,捏了捏眉心:“没什么。”

郗子兰看着那纤瘦的少女,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怎么看那眉眼都寡淡得给人留不下什么印象,怎么看都只是个样貌普通的平凡少女。

可谢爻却为了她特地赶到执法堂,甚至破天荒地惩罚执法堂主,得罪两位长老,连她都明白那是杀鸡儆猴。

这凡人少女究竟有何特别?难道就因为凡人的身份,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郗子兰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憋闷烦郁,嫌恶地别过来脸去。

谢爻不再朝那少女望去,却不由自主地分出一缕神识,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倾听她和同伴的谈话。

他听见姬少殷温声问她:“剑翘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少女道:“弟子也不知道,爹娘没说过。”

姬少殷道:“我可以替你掐算一下生辰八字。”

三百多年前似曾相识的对话像是钝器重重击打着他的心口。

“知道自己的生辰么?”

“爹娘没告诉过我。”

“为师替你掐算一下。”

“生辰要做什么?”

“亲友相聚,赠贺礼,食长寿面,饮长命酒……”

“就是加了鸡子的面么?”

“仙凡习俗略有不同,加不加都可。”

女童欲言又止,终究不敢求一碗加了鸡蛋的长寿面,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冀,可整整十年,她也没有等到一碗长寿面。

每年生辰他都在玄冰窟里陪着郗子兰,哪怕她一直在沉睡。

苏剑翘淡淡的声音把他从回忆的泥沼中拽了出来:“多谢师尊,但不必了,弟子没有过生辰的习惯。”

姬少殷也不勉强:“若哪天想知道可以问我。”

冷嫣点点头:“好。”

小时候在冷家,父母当然不会想到给她过生辰,她第一次吃到生辰面还是在弟弟冷耀祖周岁时,爹的那碗里卧了个鸡子,娘从自己那碗光面里挑了几筷子给她,便算吃过了。

后来到了重玄,她暗暗盼着能吃上一碗属于自己的生辰面,最好能加个鸡子,但盼了十年终究没盼到。

几百年过去,生辰于她而言早已没了意义,姬少殷掐算出来的生辰也不会是她的生辰,是她随便为傀儡人捏造的命格。

姬少殷以为自己不小心触动了她的伤心事,替她斟了杯茶,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一曲《天保》奏罢,舞筵上的鸾凤与灵鹤退下,一群仙侍鱼贯而入,或端着金盘,或手捧玉匣,向郗子兰进献贺礼。

第一个仙侍手中捧着金盘,盘上放着一茎晶莹玉润的灵芝,隐隐有九色之气萦绕其上,阶下的赞者对着礼单念道:“玄渊神君赠千年玉涧琼芝一茎,祝琼华元君芳龄永继,隽华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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