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得好吗？

他跟乔氏一样，两口子日日在痛苦中睡去，在噩梦中醒来，在思念中干活，在自责中度日。

他们弄丢了自己的孩子，明明视若珍宝，明明心如刀绞，却不能拼尽全力去寻找。

但这并不是最让人难过的。

最让人难过的是，孩子竟然说，没有他们在的日子，很舒服，很妥帖。

燕大竹将目光落在燕水灵的身上。

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穿着整齐的裙裳，扎着可爱的冲天辫，正歪着头看过来。

她应该也是认出了爹和娘，她甚至还对爹和娘露出了微笑，但她没有冲上前去，因为她知道自己走了哥哥就会摔倒。

“小朗儿呢。”好大会子，燕大竹才嘶哑着声音问。

燕月笙很是温润地回答，“明朗去上学了。”

都……上学了啊。

曾几何时，在燕家，他想送月笙和明朗去上学，然而只是提了一句就遭到了破口大骂。

娘说，家里哪里供得起一个孩子。

娘说，他们不配去上学。

娘说，倘若有钱，也只能供大哥家的孩子。

他的孩子，不配！

燕大竹开始哆嗦，他双手紧攥成拳，神色明显巨变，内心翻涌起滔天大浪。

在他的身边，燕大松却极其不屑地冷哼，“上什么学，白白的浪费银钱，不如回家多干点活，还有那腿有什么可治的，瘸子就是瘸子，还想变成正常人。”

瘸子，那是燕大竹心底的一道痛。

此刻被翻来覆去的刺激，他终于受不了了，冲上前猛地挥了一下拳头。

“啊。”燕大松惊叫着倒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最是老实憨厚的弟弟，“燕大竹，你疯了。”

“月笙的腿本该没事的，他不能是个瘸子，我不能让他变成一个瘸子，我要保护好他。”燕大竹语气有些癫狂，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谁都不能伤害月笙，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燕大松跟见了鬼似的爬起来，捂着脸嚎叫，“燕大竹你疯了，你连我都打，我要告诉娘，我要让娘打死你。”

燕大竹垂下头没说话。

燕大松还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当即得意地笑了起来，“燕家真是养了几个好孩子，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把家里人晾在一边，这成何体统，赶紧都跟我回去。”

说着，他伸手去拽温似锦。

乔氏惊叫一声，扑过来要推他，却被他反手推到了墙上，撞了一脑门的血。

温似锦的眉头皱了一下。

她的心刚刚再次抽疼了一下，有股陌生的眷恋之情自心底释涌而出。

这应该是属于温四斤的感情吧。

罢了，罢了。

温似锦长叹一口气，看向燕大松，眉眼中带着一丝怜悯，“其实我不想跟燕家计较什么的。”

“你说什么？”燕大松不太明白。

“我说，最开始我不想跟你们计较什么，因为无论如何，温四斤都是在燕家长大的，虽然并没有好好对待，但也没有被饿死打死。”温似锦缓缓道，“我不想与燕家有纠葛，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所以不与你们计较，如果你们今天就这么返乡，还能过不错的生活。”

但燕家人没有。

人可以贪财，但不能贪婪。

当贪成了贪婪，欲壑难填，那很可能连已经拥有的都要失去。

知足者方能常乐。

但很明显燕家人不懂，燕大松更不懂。

“你在胡乱说些什么，你个贱丫头。”燕大松怒喝，“我一把年纪的人还要你来教育。”

说着，他朝着温似锦一把抓去。

秦岩柳眉一竖，燕月笙双目一瞠，两人就要扑过来。

然而下一瞬，温似锦做了个动作，制止了两人，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个钱袋扔到了燕大松怀里。

看重量，少说二十两。

燕大松喜极，捏起银子就要揣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温似锦对着巷子口喊道，“林捕快，这里有人抢劫。”

说起林大刀与钱小五两个捕快，自在东店子巷里吃过一顿饭后就念念不忘。

可他们是公职人员，总不能无缘无故上门吃人家东西去。

纵然心底再惦念，也只能多在东店子巷口晃悠几次，然后望门兴叹。

今儿也是巧了，两人再次绕到了东店子巷，刚准备晃过去，就听到温姑娘喊抢劫。

林大刀的表情一瞬间喜悦，他抓紧腰间的长刀，脚底下跟装了风火轮似的，一路窜了过去。

然后，把燕大松反手按在了地上。

天知道他期待今天期待了多久，终于有不长眼的人找上门来，真得感谢他一番。

“温姑娘。”钱小五看起来就矜持多了，还知道问一下缘由，“他们抢了多少两银子？十两一年，二十两二年。今天晚上吃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