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弯下腰，凝视着老皇帝的眼睛，“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儿子，亲儿子，你为什么就能一次次狠心的置我于死地呢？母后还在世的时候，我也是你亲手抱过的，是你看着长大的……即便你只是逢场作戏，几年下来也总归有几分感情吧？”

大量失血，让老皇帝呼吸艰难。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凤锦荣。

听着凤锦荣的话，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两岁的小娃娃，带着天真可爱的笑容，摇摇摆摆的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的叫着，“父皇，父皇，抱荣儿，抱抱！”

泪水无声无息的从眼眶滑落。

他回神，望着凤锦荣，艰难开口，“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你比朕……优秀的时候……朕总是梦见……梦见你带兵闯入太极殿……弑君篡位……”

他艰难抬手，轻轻放在凤锦荣脸上。

“荣儿……如果你平庸一点……父皇不会这么忌惮……忌惮你……”

“你知道吗……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看着朝臣对你赞誉有加……朕怕啊……”

“朕已经定性了……朕无法让自己变得比你更优秀……那么……就只能杀了优秀的你……”

“如此，朝臣才不会逼朕……退位……”

凤锦荣听着老皇帝断断续续艰难说着话，觉得既荒谬，又可悲。

或许没用的人，都是这么嫉贤妒能吧。

尤其是当这个废物还心胸狭隘的时候，自然不能容许比自己更优秀的继承者掩盖了自己的光芒。

“荣儿……原谅朕……”

老皇帝已经气若游丝，他抓着凤锦荣的肩，最后要求道。

凤锦荣冷漠凝视着他，一字一顿，“朕，永不原谅。”

他是温和，是宽容，可对那些残忍的一次次伤害过他的人，他也可以比任何人都心肠冷硬。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父会不会带着遗憾无法瞑目。这些年，这个生父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又在乎过他会不会瞑目吗？

老皇帝嘴边溢出鲜血，苦笑，“那，答应朕，掩盖皇贵妃和那野种的事……别让天下人……笑话咱们东骊国……”

凤锦荣勾唇，“朕不答应，朕登基之日就会将皇贵妃的事公告天下，您放心，天下人不会嘲笑东骊国，他们嘲笑的只会是您……”

看着老皇帝充血睁大的眼睛，他继续说，“对了，朕还给您想了一个谥号，‘昏’，怎么样？昏庸无道的昏……昏聩无能的昏……还有，昏头昏脑以至于戴了绿帽的昏……”

看着老皇帝大口咳血，他又慢慢悠悠补充说，“对了，您驾崩了应该有人与您合葬，不过朕的母后冰清玉洁，是不会与您合葬的。既然皇贵妃和您死在了同一天，朕就将您最爱的皇贵妃与您放在同一具棺木里，让你们生同衾死同穴吧，好吗？”

戴绿帽子的事要被公之于天下……

谥号是昏……

还要让皇贵妃那个身子不干净的贱人与他在同一具棺木里恶心他万万年……

老皇帝本就已经只剩下一口气，被凤锦荣这么一气。顿时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瞪着大眼睛断了气。

真正的死不瞑目。

看着这双眼里的不甘和惊恐，就知道他临死之前有多恐惧绝望。

凤锦荣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尸体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放在那双眼睛上，试图为他阖目。

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每一次合上了，手一拿开，眼睛又会睁开。

试了几次后，凤锦荣淡淡笑了。

“死不瞑目……好，那就睁着眼睛下葬吧，你活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退后两步，吩咐太监，“为太上皇更衣。”

太监颤颤巍巍磕头行礼，然后去捧着一套崭新的龙袍来为尸体尚未僵硬的老皇帝更衣。

顾松鹤迟疑着问，“不鸣丧钟告知天下吗？”

凤锦荣阖眸，“不，秘不发丧。”

他缓缓说，“不必让人知道太上皇已经死了，不必让百姓披麻戴孝为他送终，他祸害东骊国多年，唯一能为百姓做的事，大概也就只有安安静静的走这一件了。”

皇帝驾崩，百姓要斋戒三月，称为国忌。

国忌那三月间，百姓还不能行周公之礼，就算悄悄做了这种事，有了孩子都得秘密做掉，否则就是大罪……

若是仁爱百姓的皇帝驾崩了，百姓斋戒守孝三月倒是不过分，可这种昏君，何苦折腾百姓呢？

昏君，不配举国哀掉。

他只配凄凄凉凉的上路，无人送终。

一旁，凤毓瑛问，“那，父皇您登基之日真要将皇贵妃的事……”

凤锦荣睁开眼睛看着儿子，笑道，“朕是故意说来让他死不瞑目的，朕怎么会将这种丑事宣扬天下？因为他一个人，让整个皇室蒙羞，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