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丢下杖刀，跪倒在地上。

“师尊对不起……是我无能，是我无才，是我没有早早地听您劝。”捂着眼，嘴上却还笑着。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从脸上滑落，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从刀宗带来的同伙已经丢下他，踏着雨水冲进了琴宗。

此时白瑟已经闭上了眼，他的身体泡在雨中，似乎即将融化。那张全无血色的脸上，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泛白的嘴唇微微张着，雨水也都灌进嘴里，又从嘴边静静地流出来。

杜珏颤颤巍巍地向白瑟伸出手，只在他鼻尖碰了一下，冰凉，湿漉漉，没有呼吸。

“师尊对不起、对不起……”他又哭又笑，情绪失控，从台阶上站起，崩溃地大吼着、狂笑着。接着他抱起白瑟的尸体，一步一顿地沿着阶梯向下走。

雨水中，石台阶有些滑。

他一路念着“对不起”，抱着白瑟，脚下踉踉跄跄。

他从来没想到白瑟会这么重。

一直以为，白瑟体弱多病，平时看上去也非常瘦削，但没想到，抱着他竟然如此吃力。

他身上的黑色深衣湿透，死后的尸体变得更沉。

杜珏本想亲手埋葬白瑟，还没走下琴宗的千级阶梯，就浑身脱力，跪倒在台阶上，怕摔了白瑟的尸体，直到跪下，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尸体放到一边。

他抹掉挡住视线的水，扶着白瑟的肩膀，替他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整理好他的衣服，然后抱着他坐在台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淋雨。

忽然他听到身后响起清脆的，践踏阶梯的响声。刚一回头，就被一只灰色的成年大羊掀翻在地，还没看清楚这羊是怎么回事，只看见它嘴里衔着一面铜镜，走到白瑟身边，把铜镜挨在白瑟头顶。

等到明白了这羊在干什么，杜珏想追上去抢回锁魂镜的时候，羊转头就跳下台阶，顺着山壁一路向下，消失了。

没有了魂魄，白瑟的尸体开始迅速萎缩。

惨白的皮肤逐渐变灰变黑，最终都变成黑色粉末，被雨水冲刷干净，只剩下一具白骨，慢慢地也化成粉末。

杜珏踉踉跄跄爬起来，想抓住一抔骨灰，最终也只是捏住了那件湿透的黑色深衣。

“就是他！是他杀了白宗师！”

这时候，阶梯上方的刀宗同伙开始指认凶手，他带来的同伙，联合其余九大宗派的人，把矛头都指向了他。

“师尊对不起……”杜珏向后退了几步，他望着阶梯下的山崖，咬着牙笑了一声。转头，他一步跳上阶梯旁的护栏，毅然向下俯冲。

到底是急于获得白瑟的关爱，还是太过嫉妒常曳的才华，坠崖时，杜珏自己也搞不清楚。

害人终害己，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杜珏已经听到自己骨头破碎的声音。

下一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黄钟其三

萧襄和白瑟死后，以剑宗为首的十大宗派，共同为琴宗选出了新一任宗主。

他叫邢天东。

出任宗主的时候，他笑着向九大宗派的宗主保证：“我定会不负众望，与诸位宗主搞好关系。”

剑宗宗主笑着问他：“天东兄啊，你这门牙怎么回事？怎么掉了两颗？”

“我素来眼神不好，都是以前摔倒的时候磕的。”邢天东打着哈哈解释。

“天东兄，依我看啊，你还是早早地找个人，把琴宗的这些变故说清楚为好。”书宗宗主笑眯眯地拿着毛笔在指间转来转去，“免得这琴宗内，还有白宗师的残党，以后说些有的没的，恐怕会对你不利。”

“褚宗主说得有道理！还得劳烦书宗宗师，帮帮这个忙啦。”

后来，邢天东找了一群外来宗派的帮手，先烧白瑟和常曳用过的琴谱，再烧他们用过的琴，再找他们接触过的人，烧光杀尽之后，才算安心。

书宗特派了一位柳宗师来帮琴宗书写历史。

“我们十大宗派心有灵犀，琴宗的事，我们不会瞎说。”柳宗师一边写，一边笑盈盈地看着邢天东，“但那些小宗派可就说不一定了。萧宗主找了香宗的人压制常曳和白瑟，若是以后香宗胡说八道，您可怎么办啊。”

“有道理，那咱们……”邢天东邪笑着露出空荡荡的门牙，柳宗师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邢宗主的意思，我会代为转告宗主。您说说，这历史预备如何书写呀？”

“白瑟！都是白瑟的错，常曳和杜珏都是他的徒弟。要不是常曳瞎胡闹，萧宗主能死吗？要不是他不管，常曳能闹吗？杜珏也是，只要他好好管教这些徒弟，拿出他两分随便打人杀人的魄力，他这两个徒弟也不会这么嚣张！”邢天东义愤填膺，气鼓鼓地握起了肥胖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