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杭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他们是在去年冬初的时候到这里的。

去年夏天，黎明城粮食开始缩减，预想到不是所有联合队的人都会跟他走，为了给留下来的人多点操作空间和时间，他便决定带着肯跟他走的人横跨这块小陆地，来南边找裴南辛。

说得好听一点，这是一段碰触新未来的路途，他心里却无比清楚，这本质是因为他无法为同伴们争取到生存权利而引起的一场逃难。

他赌程昱锴会看在他离开的份上心软，给留在城里的半变异者和异能者留一线。赌他能带领同伴穿过丧尸群，让同伴们看到这片土地依然有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赌裴南辛会如他所想的那般神奇。

他孤注一掷，几乎没有退路。

万幸的是，他都赌赢了。

或许他永远对不起在半路就撑不下去的同伴，但他问心无愧。

到这里的那天，他觉得自己又狼狈又可恶——一方面觉得对不起裴南辛，裴南辛说欢迎他来，他就当真了，还这么不客气地带人过来；另一方面又觉得庆幸，裴南辛不排斥他们。

他从来不觉得这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可是，裴南辛说要庆祝，还要准备礼物。

一股又一股情绪涌上来，心脏又酸又胀。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就好像他带着卑劣的心思在寒冬推开裴南辛的门，得寸进尺地留下来，裴南辛却跟他说欢迎。

裴南辛看到小人倒影慢慢模糊，突然间，程杭西眼里蓄了一包泪。

只一眨眼，眼泪就冲了出来，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又滴落在地面。

他猛地一低头，地上又湿了几点。

程杭西连哭都是安静的，只默默地垂着头流泪，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裴南辛手足无措。

怎、怎么了这是？

他轻轻拍了拍程杭西的肩膀，一肚子话滚了滚，最后到嘴边只剩下：“……看我看着看着哭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难看得多惨绝人寰呢。”

“你很好看。”程杭西已经很努力地稳住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哽咽。

“好看你还哭。”裴南辛见他下巴还挂着一滴泪，想伸手擦掉，又觉得不太合适。

程杭西终于抬起脸，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笑：“高兴。”

“什么事情值得你又哭又笑啊，小朋友。”裴南辛还是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他的眼下，带了一指尖的潮湿回来，风一吹，就干了。

“你要庆祝我们的相遇。”程杭西眼里像是盈了一汪温柔的泉，“我很高兴。”

裴南辛良心一痛。

但他很快自我和解：制作火药的初衷是为了对付程昱锴和关梦，延伸出来的烟花是专门做给程杭西的，没毛病，他也不算骗纯良小朋友。

于是他非常成熟稳重地说：“这么点小事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小屁孩儿。你以前过生辰不会也哭鼻子吧？”

“不一样的。”程杭西异常认真，又重复一遍，“这不一样。”

他们出来时已经晚了，再这么一耽搁，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裴南辛吹了一声口哨，把不知道跑哪里玩的小红叫回来：“走了。”

程杭西犹豫。

裴南辛道：“没事，别人看不出来有人偷偷哭了。”

“不是因为这个。”程杭西脸偷偷红了，“我今晚能不能睡木屋？”

裴南辛：“……”

应该禁止刚哭过鼻子的小孩儿撒娇。

程杭西小心翼翼地问：“不可以吗？”

“可以。”裴南辛直接把他托上马，看他坐稳了，才跨上去坐在他后面，“你来我又不会把你赶出去。”

木屋才打好地基搭好框架，裴南辛便先让加扰他们帮他把灶台搭好，又用石头在灶台旁边搭起一个大石桌。

灶台和石桌搭好，加扰就问：“裴兄弟，这屋子你要做成什么样，我们也帮忙吧？”

裴南辛拒绝了：“不用了，再过几天就收麦子和稻谷了，到时候有你们忙的，这两天你们好好休息，这里我自己来就行。”

他这么说，加扰也没有坚持，带着其他人就走了。

裴南辛看向还留在原地的程杭西。

程杭西无辜眨眼：“我帮你？”话音一落，他又用肯定的语气道，“我帮你。”

裴南辛：“……行。”

竹子实验屋他没打算做很大，有木屋一半面积就差不多了。剩下的竹子沿着框架搭建，四面都开上大大的通风窗，再连着灶台做一个通风囱就好。

总体不难，两人又有做房子的经验，不过三天就做好了。

程杭西绕着竹屋走了一圈，又回到裴南辛身边停下：“不错。”

裴南辛看得失笑。

“找硝石？”程杭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