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扰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开始散去的人群，然后为难地道：“裴兄弟，如果和尹老学医术还要认字的话，他们可能……”

“很多人就不想学了是吧？”裴南辛笑了笑，“能理解。”

加扰笑不出来，他怕裴南辛对他们有什么想法，连忙帮大家解释：“裴兄弟，我们以前识字都要专门去请师者回来，大家都知道能识字是好事，但……但现在我们都还欠着工时，自己种的粮食也不够自己温饱，还要消耗你的——”

“加扰。”程杭西打断他。

加扰声音忽地止住，一时间有点茫茫然。并非是他不知好歹，但现在确实不是让大家认字的好时候，就算由他和队长两人来教，也没有多少人真心学得下。

如今大家心里最重要的，除了粮食，就是要将他们住的这一片地方建设得牢不可破——这队长不会不知道。

“队长……”

“没事，听他说完。”程杭西表情认真，又说得笃定。

加扰的心忽地定了下来。

裴南辛被他们逗得一乐，然后道：“这很简单，入冬收完南瓜不是还要统一划一次工时？到时候谁能交给我一份总结——”他一顿，换了个说法，“给我交一份他们从上一个冬天到这个冬天都做了什么事情的记录和感想，不少于三千字，独立完成，不能找别人帮忙修改，谁的写得通顺而且错字不超过十个，就能免去一半当年的粮食工时。”

他又指了指小田的方向，接着道：“我估计夏末的时候那些东西就都能长好了。谁能完成我这项任务，除了免去一半的粮食工时，还能得到山药种子。”

“你们觉得怎么样？”

加扰傻掉了：“裴兄弟……这……这太多了，一半工时就是一人半年的粮食！这个、这个——”

裴南辛偏过头，笑眯眯地问程杭西：“队长觉得怎么样？”

程杭西蹙起眉：“你也许会损失很多东西。”

裴南辛笑道：“这不能算损失，如果都能完成，这就是我送大家的礼物。”

他粮食够吃就好了，没必要留那么多。

程杭西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脚步一错，走到裴南辛面前，郑重道：“谢谢。”

裴南辛食指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终于再去询问加扰的意见：“副队觉得呢？”

加扰已经消化完了，这事再怎么说都是他们这群人得到好处，再推辞下去，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裴兄弟，多谢。”

裴南辛身子一歪，靠在被风吹干了的大木板上：“这也没什么。既然你们都觉得这样可行，那回去找找谁能教他们认字，定下了我们再商量固定教学时间，顺便再把尹老讲医术的时间调一调，晚上老人家容易累。你们两个事情太多，就趁他们认字的时候休息，不要操心了。”

等加扰和程杭西应了，他又笑眯眯地补充：“对了，原来就识字的，交给我的东西，要有五千字，错字不能超过三个。”

加扰被他逗笑，心底也轻松了一些：“当然好。裴兄弟，这个造纸法是现在就写还是天亮再写，现在写的话我去把册子拿来。”

“我现在就写，不用拿册子了。”裴南辛把挂在木板旁边的炭笔拿起来，开始落笔。

炭笔磕在木板上，发出一阵嗒嗒嗒的声音，一串整齐又流畅的字出现在板面上。裴南辛一边回忆，一边将造纸流程写下，没有停顿的时候。察觉身旁的两人过分安静，他便道：“加扰，你回去跟大家说一声吧。”炭笔在木板上嗒嗒两下，“这个你不用担心。”

程杭西望向加扰：“我也一起去？”

“不用。”加扰头脑清醒，“明天训练的时候我一并通知大家就好。裴兄弟，队长，我先走了。”

说完，他连一根亮着的柴火都没拿，快步走向对岸，一下就走出好远一段路。

“过河小心啊。”程杭西担忧。

加扰走得更快了：“会的。”

人彻底消失在黑暗里，程杭西目光落在木板上，耳朵却一直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嗒嗒嗒的炭笔磕碰声，裴南辛的呼吸声，水流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时间足够加扰走回自己的屋子，都没听到东西落水的声音，程杭西才放下心，彻底将注意力放在木板上。

木板上多了一排排字，又多了几幅示意图。

裴南辛点下最后一笔，将炭笔放回原处，后退几步：“队长 ，应该没错吧。”

程杭西一点一点地认真看过，又转过身，定定地望着裴南辛看。

裴南辛老神在在：“怎么说？”

没有别人在，程杭西终于能绕着他转一圈。

气泡突然又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