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杭西忙跳下马，把水桶拿过来，将水倒完，就提着桶出去打水。

“小主人，我来，我来。”任伯想拦下，却根本赶不上他。

裴南辛把出了汗的老人扶回屋里休息：“任伯，让小西去吧。”

“哪能让小主人帮我做这种事情。”任伯愁得很，却被裴南辛按在椅子上起不来。

裴南辛道：“任伯，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任伯愣了愣，才有些怅然若失地道：“这样啊。”

他一直望着门口出神，许久没有说话。程杭西提着水回来再出去，他都一直望着程杭西，身影消失了，他就看着大开的门口。

“任伯。”裴南辛诚恳地邀请，“你跟我们走吧。”

任伯眼珠子动了动，而后缓缓转过头，看着裴南辛。

他上了年纪，脸上不可避免地长了皱纹，但一双眼睛依然清明。

“裴领主，小主人是个好孩子，他从小就不太会说话，但心地是好的。”

裴南辛认真应道：“我知道。”

“当初，黎明城的半变异者和异能者比斩城的好不了多少，小主人跟城主争取了很久，才建立起一个联合队。有了联合队，我就很少在城主府看到他了。”任伯眉目和蔼，微笑着继续说，“当时我就在想，我的小主人多了不起啊。可是是我们对不起他。”

裴南辛皱起眉：“任伯……”

任伯摆手止住他的话。

“城主将傅涯也带回来，我没有阻止。知道傅涯也千方百计地找小主人麻烦，甚至想要小主人的命……我都没杀他。

“我对得起黎明城，对得起城主，却对不起小主人，更对不起死在傅涯也手里的那么多孩子。

“裴领主，我已经不能，也没有资格再和小主人生活在一起。”

“任伯，不是这么算的。”裴南辛试图劝他，“如果你们跟我们去南边，小西会很高兴的。”

任伯拍拍笑着摇摇头，眼里清光闪烁。他将手移动到心口，缓声道：“可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过不去。裴领主 ，小主人和城主之间，我终究还是选了城主。”

裴南辛冷静道：“是选了黎明城。”

任伯只是笑了笑。

“傅涯也现在又瞎又哑，一条腿也废了，再弄不出什么事情来了，你们也能省点事情。”任伯又望着门口，盯着从外面回来的路，“裴领主，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有个底，小主人那边……还请你不要透露。他在外面装得凶狠，其实性子很温软，他要是知道了，又要自责了。“

“我已经做了那么对不起他的事，怎么还能让他因为我难过呢。”

路上出现人影，任伯就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程杭西进门，看到任伯和裴南辛齐齐看着他，眉眼弯出一点弧度：“再跑一趟就满了。”

他倒完水，又拎着两个水桶跑了出去。

裴南辛站起来，道：“任伯，今晚我来做晚饭。”

“麻烦裴领主了。”任伯神色如常，一点也看不出来刚才的怅然。

饭后程杭西又劝说任伯一起走，任伯仍旧没有松口，只让他们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回去。

天一亮，没睡好的程杭西去给任伯的菜地浇好水，又提桶出去打水回来，重新将水缸填满。他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直到没有事情可以做才停下来。

任伯拍拍他的手，笑着道：“小主人，回去吧。”

“任伯。”

程杭西抱住任伯，却又不说话了。

任伯抚了抚他的背：“小主人长大了，再这么容易哭的话，会被笑话的。”

程杭西嘴硬：“我没有。”

任伯从口袋里拿出几根布条，道：“这是给小红的，我这里没什么布料，只能做出这么点。”他摸摸蹭过来的小红，将布条放到程杭西手里，“快回去吧。”

上午过了大半，裴南辛和程杭西终于出了城。他们来时的两个竹筐放在了任伯那里，回去只带了一张协议，一个小模型和一根拼接缝在一起的彩布条。

裴南辛让小红慢下来，问：“小西，要不要换个方向？”

程杭西点点头。

他身体转了个方向，双手紧紧抱上裴南辛的腰，脸埋在裴南辛的颈窝里。

裴南辛摸摸他的脑袋。

唉，小哭哭猪。

他们直到近乎晚上才停下来休息，两人才落地，小红就撒开蹄子冲向红得近乎能在夜里发光的红果子树。

天完全变成暗蓝色，淡色的月光像轻纱落下，很快被火舌舔开一个口子。

程杭西几乎缩在裴南辛怀里，歪着头睡了过去，火焰将他的眼角映出一片淡红。

裴南辛的目光从跳动的火苗移动到夜幕上。

比轮子还圆的淡绯色月亮高挂，依然没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