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浮屠青铜花(12)

沈却寒推了推他的手臂,主动与他拉开了一点聊胜于无的距离。刚才事发突然,南风来不及整理好衣裳,于是沈却寒自作自受,脸颊匆匆与他袒露的半边胸膛贴了一下,就跟被火舌燎了似的,耳后根立刻红了一片。

“没事。”这横生一岔来得正巧,暂时打断了沈却寒的怒火,令他稍稍收敛了寒冰般的杀意,但语气仍算不上好,“你这棺材里装了些什么玩意儿,怎么还闹鬼呢?”

南风视线完全被他耳后那一抹红黏住了,漫不经心拉好衣服,胡乱一拂袖,气劲将棺材板推开一道两掌宽的缝隙:“没有闹鬼,是你的剑。”

说完他才感觉不对,但补救也晚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沈却寒走到棺椁边上,从里面捞出了他那把本该陪他一道粉身碎骨的佩剑。

剑名“惊雪”。

“惊雪”通体银白,剑锋轻薄,动起手来就如同一道飘逸的风荡开皑皑雪雾,观感极美,可惜当年一战遭到魔气侵蚀,自中间断为两截。

沈却寒身故后,这把剑作为他的遗物被葬在九云派剑冢,后来门派树倒猢狲散,南风就把它带回了松花城。

沈却寒珍重地抚过熟悉的冰凉剑身,长而缓慢地吁出了一口郁结肺腑的寒气。相伴多年,哪怕“惊雪”折断,沈却寒灵脉被封,但灵剑与主人之间仍有微妙感应,是以方才沈却寒动怒,死寂多年“惊雪”立马跟着诈尸。

纵然它不会说话,可暌违经年,它还是认出他了。

沈却寒目光下移,看到棺材里还有另一把诈尸的剑,于是顺手将它也捞出来了,旋即目光讶异地凝住:“……这是‘开霁’?”

这把剑完好无损,只是蒙尘日久,此刻落到他手中,竟也有所感应一般微微颤动。剑身比‘惊雪’稍为厚重一些,通身都是青铜色,简洁古朴,靠近剑柄的位置刻有四字剑铭,是为“青冥开霁”,不过以前同门中为了称呼简便,都直接称其“开霁”。

这把跟“惊雪”一起尘封在棺椁里的,正是昔年南风的佩剑“开霁”。

南风站得远远的,并没有靠近他的师兄和旧剑,只艰涩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沈却寒看着两把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从他来松花城第一天就在疑惑的问题的答案。

“南风,”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南风的脸色,低声问,“这座琉璃塔……其实是我的墓,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这样那样,只有一些贴贴,嘿嘿。

第8章 往事

来到松花城后的每一天,沈却寒都能看到飞雪中矗立的琉璃塔,他不止一次向不同人打听它的来历用途,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有的说那是用来关押重犯的囚牢,还有说是堆满了法器灵宝的密库,最夸张的答案是说此塔象征着魔尊大人修为通天彻地、品格洁白无瑕、地位无上尊崇、统治千秋万代。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过,那是他生命里一道巨大的伤口。

南风掐着指节强迫自己转过身面向他,尽量用不那么沉重的语气说:“是……门派散了,九云山剑冢没人打理,我就重新修了这座塔,这没什么可稀奇的,你若不喜欢——”

“你给我修个坟是没什么可稀奇的,”沈却寒没容他继续狡辩下去,奇怪地问,“但是你在我的坟里来去自如,还把‘开霁’跟‘惊雪’放在同一口棺材里,这不稀奇吗?”

南风:“……”

他们剑修就是这么讨厌,永远在该开窍的时候不开窍,不该开窍的时候瞎开窍。

沈却寒与他多年相处,知道南风的习惯就是喜欢把特别重要的东西放在卧室,坐卧都要看见才心安。所以除非是他自作多情、把自己的分量估算得太重,恐怕比起度虚宫,琉璃塔才是那个真正能令南风感到安心的地方。

两人只对视了短短数息,南风便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破罐子破摔地一撩衣摆,轻车熟路又很不讲究地靠着水晶棺椁席地而坐,还拍了拍旁边的地面,示意沈却寒也一起坐下。

“真是……”沈却寒万般无奈地看着他,“你不嫌凉吗?”

说归说,他还是顺着南风的意思坐下了,惊雪和开霁都横搁在膝头,南风怕他冷,特意伸手把他拉近一些,两人肩抵着肩,就像寒冬腊月里挨挨挤挤的两只幼鸟,蜷缩在四处透风屋檐下,只能依靠彼此的体温取暖。

“师兄,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一百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沈却寒侧头睨他:“想听你说句真话就这么难,我还得先把族谱给你背一遍是吧?”

他这一眼漫含着挑衅与少年气的骄矜,目光自下而上,如同无形的羽毛一样强硬却柔软地刷过他的脸,无论样貌还是神情,简直同过去一般毫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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