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78)
她又有些发困了,打着哈欠,靠在裴彦麟肩上睡了。
“到了要叫醒我啊。我想鹤年他们了……”
*
裴家星火数盏,上下都恭候着主翁回来。
裴鹤年带着弟弟妹妹翘首以待了一整天,只见到呼呼睡着的阿娘。
阿娘无虞,只是睡得多些。裴鹤年心里熨帖,又少不得要追问些细节,好方便照顾。
裴彦麟却合上门,将他提出来,“鹤年,回房去。你阿娘要歇息,明早再过来照顾。”
裴鹤年被他阿耶赶了出来,他挠着脑袋,望了望母亲的房间,见已吹灭了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下。
片刻之后,裴彦麟也启门出来。他到书房坐了半个来时辰,等厮儿将热水送到,匆匆洗了澡,也渐渐厘清了后路。
说到底,上天虽然送了女帝一场难忘的寿,却也是一个清算关陇的绝佳机会。接下来两都面临大清洗,他不得不警醒些。
裴彦麟这么想着,自然而然抓出一只瓷瓶,倒出五石散。
夜深人静,难免就会多虑。他一时就想到,今后所行之路,只会更加艰难险阻想,又将五石散烦躁地拂开,起身朝外走。
门哐当一声从里推开,裴彦麟突然出来。站在外头的裴鹤年吓了一跳。
“怎么不去睡?”
“阿耶……”鹤年踌躇地望着父亲,勉为其难地开口,“您能不能尽快安排儿去折冲府?”
“鹤年,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作为他的父亲,裴彦麟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长子的转变。
在父亲的注视下,裴鹤年眼神拘谨地躲闪了一下。
清澈如初的双眸,在此刻显露一分茫然,“阿耶,儿今年十五了,是不是可以帮阿耶阿娘做点事了?”
少年似乎在尝试融入大人的世界。或者说他也发现,他所处之处,没有多少光彩。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写成了这样子,为什么别的太太都写的那么好……嗳,又是深夜码字并emo的一晚。
第35章
“十五岁……今年是甘露元年, 过完这个春天,你就正式满十五了。”裴彦麟轻声叹息。
看着长子,感慨万千。
他牙牙学语, 他蹒跚学步, 叫第一声爹娘,换第一颗乳牙……依稀还是昨日的情形, 转眼便长成了俊秀少年。
裴彦麟颔首走下石阶,“为父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见过太多的……”那会儿他在做什么呢?
二圣临朝,兴起科举, 世家子弟颇受勖励。他也是参加贡举的生徒中的一员。
河东裴氏是关陇的衣冠绪余, 他和一众子侄过早地承担起光耀门楣的责任。总总算来,会说话开始他就在伏案读书写字了,没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时光。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们的烂漫, 天真和无邪, 是让他常常心生艳羡的所在。反而是自己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 没有任何回忆的必要。
裴彦麟背着身体,没留意到身后鹤年敬仰的目光。
在少年心目中,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一朝宰相, 只是一个可敬可亲的父亲。
“鹤年,你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他问。
关于名利地位这种凝重的话题, 裴彦麟还是选择了保守,没有继续说下去。
“每年生辰阿耶都会给儿一颗红蛋,一碗槐叶冷淘。儿别无他求, 还是想吃红蛋和槐叶冷淘。”裴鹤年想了想, 他什么都能得到, 却还是最想要这个。
“鹤年,槐叶冷淘是你阿娘做给你的。你不知道吗?”
裴彦麟睇向长子,在他眼里看到了惊讶。
“我阿娘她。”裴鹤年也的确是才知道的。
他微讶,又惊喜,“她没有真正忘记过我们,对吗,阿耶?”
“是,她没有离开过。如果她想走,不会回来。”
最后一句裴彦麟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微风拂摆着他的袍袖,他咳嗽了一声,迈上回主院的小道。鹤年没有离开,还一直跟着。
“鹤年,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会去做什么呢?教书育人的先生,自给自足的猎人,还是泛舟江南的游子?”裴彦麟突然问他。
“我是阿耶的儿子。”
少年毫无疑问地回答,不肯作任何假设。
裴彦麟望见了开在月下的一簇兰花。
悄然无声地笑了。
…
层帷虚掩,隔开了初晨的一豆灯焰。苏星回颦着眉,将刚饮下的水又干净吐了出来。
回京的路上到底还是崩裂了伤口,没有及时察觉,风邪感染了。早上裴彦麟父子走之前也还好好的,后来一下疼醒过来,她忍着没叫兰楫她们。
天将亮的时候,疼就钻到了骨头的缝隙里,已经痛到喝不下一口水。
钟太医又被急急匆匆请来,诊脉下方子,亲自为她施了一次针。女医也随行而来,娴熟地重新固定了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