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用脏得看不清原色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回头去找万玉深:“将军、将——”
方才嫂夫人倒下的地方已不见他的身影,将军的武袍盖在那人身上。林青忽然心口狂跳,战栗着走上前看了一眼,一瞬间差点也跪下。
“对不起,对不起……”林青哽咽道,“谢谢……”
乾安三十六年,宁王入诏狱。
镇国将军及宁王府世子破宫门而入,太子长衾负隅顽抗,后败。
帝薨。举国欢庆。
京城郊外,西山脚下,一阵马嘶声后,浑身是血的男人从马上滚下来,落地时一个踉跄。
他看起来实在狼狈,衣衫破烂,处处伤痕,腹部的血口触目惊心,脸色透出不正常的白。但他撑着身体,一步步向山顶上爬。
如逃亡一般,奋不顾身,奔向自己的救赎。
万玉深终于摸上破庙的那扇木门,喘着气,一把推开。
——门里坐着个姑娘,听见动静半回过头,侧脸上满是泪水。
她在啊。
万玉深撑住门框,最后脱力一般,整个后背靠在门上。浑身大小伤口的疼痛清晰起来,真实而剧烈。
“谷雨,”万玉深仰了仰头,用力一闭眼,沙哑开口,“……过来。”
谷雨胡乱抹了把脸,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他,扑进他怀里。
“齐媛呢?”谷雨抱紧他的脖子。
万玉深缓缓地收紧胳膊,一身血污立刻染脏了她的裙子,将军缓缓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对不起。”
谷雨立刻哭了出来。
“她、她是为了救我,”谷雨喉咙发堵,语无伦次地抱着他哭,“我对不起她、我来不及反应我……”
“是我对不起她,”万玉深冰冷的的唇角吻上她温热的皮肤,四分五裂的心脏开始愈合。
“我对不起她……你救了我。”
我为你而来,而你救我于水火。
怀里的人小小软软的一团,嵌进他身体的某一个位置,严丝合缝。
抱着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王朝更迭不止,人事不停变迁,这天下山河要如何琢磨,这一座江山该如何收整,至此全都与他无关了。
他渡两世而来,他的人还在,余生便皆可期待。
(正文完)
第59章 【番外1】桂花酒
59
乾安帝膝下只有萧长衾一个儿子, 好不容易又得一子, 还让自己炼了药。
但毕竟仍是萧氏江山,此宁王登基简直是顺理成章、民心所向。
两朝更替,官场动荡,后宫妃子升的升散的散, 废墟一样的养心殿也要重建,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累,却又怀揣着某种让人喜悦的希望, 如拨云见日, 万丈金光照在身上,暖洋洋。
那场声势浩大的宫变过去一个月后,傅千引终于从宫中脱开身——世子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可把他给烦死了。
于是新晋太子爷火速收拾了包裹,揣上银票, 换了身风流倜傥的行头, 又成了那副流连花丛的浪荡模样。
不过出京之前到底还是要跟别人道个别,于是太子殿下马头调转,进了京城西南角的小院子。
傅千引不请自来,门也不敲,进去就听见他家蠢徒儿气急败坏的声音。
“吃药!你别跑——哎!你伤还没好全呢!”
想不到堂堂大将军还要被个小丫头逼着吃药, 傅千引摸了摸下巴,兴致盎然地观摩起来。
只见大将军健步如飞,一点看不出有伤的样子,他长腿一迈往前走了几步, 谷雨在后边追着。然后将军忽然身子一停,转过身来。
谷雨躲不及时,正正撞在他身上,赶忙举起手中的碗:“哎洒了洒了——”
万玉深勾着唇角搂住她的腰,忽然低下头,侧着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吃完了。”
谷雨的脸腾的红了。
“……”傅千引捂住眼睛,一时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
找虐吗?
这整座府邸连个下人都没有,就他俩人,成天不知道躲在这儿干嘛。
傅千引满心不为人知的心酸,重重咳了一声:“我说……”
谷雨吓了一跳,赶紧从他怀里离开,抬手蹭了蹭发烫的脸颊:“师、师父?”
万玉深早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淡笑着放开谷雨,转头一看他这打扮,了然道:“要跑?”
“你用这字眼儿就不对,”傅千引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恨铁不成钢地扫了徒弟一眼,才道:“怎么能叫跑呢?我这是正大光明地逍遥快活去,就这段日子我沉寂太久,姑娘们都不想我了,唉。”
万玉深不置可否,挑了挑眉。
谷雨拆他的台:“本来也没多少姑娘想你吧,师父。之前我在扬州的时候,可看见过楼里挂万玉深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