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又叹了口气，那脸上有沧桑有寂寥，却唯独没有期待。

她曾经高高在上，自尊刻进骨子里了，不愿等人动手相夺了才仓皇狼狈退出，这会儿索性苦笑出来，说道：“本宫早就断了念想，后宫之中妙人儿不少，总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若皇上一声令下，本宫甘心挪位腾出来，但求家人平安，还能继续为大文效力。”

这话是提点她，倘若她想要上位，找皇后没用，还是得找皇上。她不争不抢，就求保家族平安。

皇后坐在高位上，可说话的时候，她仿佛卑微到能让千绯俯视。

曾经何其尊贵的女人，如今轮到这个地步，还得继续委曲求全。

千绯眼一抬，问她：“皇后娘娘果真甘心？”

“我甘心。”

皇后硬着声音强调，就差大声把“这破位置谁稀罕谁拿去”直接说出来了！

她看来古井无波，心如死灰，可握了椅子扶手的指节略泛着白。

甘心？

如何甘心！

唯独承认甘心二字，最为困难！

并非是嫉妒或者对对方荣宠的愤怒，也并非是对皇上旧情难忘，而是对这后宫一切的憎恨！

她的哥哥死了、她的妹妹被赐婚嫁给了一个废物、她父亲被孤立削弱……现在皇上的势力联手要让她家彻底搞垮，她一族怕是流放的流放，死的死。

她家护主有功，历来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伺候着皇族，皇上羽翼未丰时，需要拉拢朝中重臣，因而巧舌如簧，将她娶为太子妃。

可皇上需要、皇上开心赐下来的荣华富贵，他又反悔了。他所说上一句交权，父族怎敢不从！可皇上为着自己的好名声，光明磊落的事不做，偏偏背后行那小人龌蹉，将她一族折磨成这样！

“本宫甘心。”

皇后又说了一声，声音宛若腊月寒风中的冰碴子，那里面毫无温度。

千绯微微笑了起来，对她摇了摇头，看起来也对于她所说的荣华富贵没有太多念想。

“皇后的位置谁爱坐谁坐去。这样的烫手山芋，您看不起，我也不稀罕。”

她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

千绯知道这里没人盯着，皇后却不知道，心中顿时就是一惊！

“你我”称呼姑且不论，这位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不怕被别人给听去了？

皇上那个脾气，倘若是知道哪个妃子对后位如此不屑一顾，只怕当真就将她冷落了去。还是说，她真的有恃无恐……

或是，压根不在乎。

皇后盯着她，原本快要枯萎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那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试探千绯，她再一次补充说道：“你若是愿意，我这条命也可以给你，只求你帮我说说好话，让我家人逃过一劫。尔后便是离开京城解甲归田也可以。”

千绯笑吟吟问道：“皇后娘娘和皇上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对皇上的性子还不了解么？皇上做好的决定，光凭后妃吹吹枕边风，您觉得能改变什么？”

——不能。

那个人，一旦做好了决定，别说是后妃，便是手下臣子命谏，也难以改变。

皇后一张脸渐渐变得苍白，有些死寂的模样。

偏偏，这世界上有一件事情已经确定了下来——便是皇上绝对要灭掉她一族人的事情。

千绯仔仔细细瞅着皇后，半晌，才开了口。

“虽说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让你一族灭亡，但我却有一个办法能够改变这板上钉钉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兴许……你族还能光光鲜鲜一直繁荣下去。”

千绯的声音压低了，皇后见她表情极其严肃，心跳愈发基础，眼皮突突跳着，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了。

她声音跟着沉下来：“什么？”

她面对着的那宠妃笑了笑，神色似是满不在乎，又似是认真至极。

——“皇后娘娘方才一直问我想要的是什么，若我说，我想要的是这天下，您信么？”

皇后怔住。

这个架空王朝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女性的掌权者，听到千绯这般说话，便是再怎么见多识广的人，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消化。

“……什么？”

千绯回她：“若我得了天下，我势必好好待你族人。”

皇后惊讶到来不及在乎族人的问题，眼睛瞪大了些：“你该知道，这世上，还从未听过女子掌权的荒诞事儿！”

“只是还未发生，并非是荒诞！”千绯不怕她不答应，“不试试怎么知道。更何况，皇后娘娘，您现在能够依靠的人就只剩下我了。”

皇后还是摇头：“这可是……这可是……”

“这可是会掉脑袋的事儿。”千绯帮她把下一句话补完，叹了口气，“若我失败，兴许会掉脑袋，若我什么都没做，您的族人就能逃过一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