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来分钟，宋亦勉的试衣间终于打开了，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走出来。

他的脸十分苍白，却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完全能看出良好的修养。

但，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眼睛里的情绪。

——漠然。

他那一双眼珠就像是无机质的黑色玻璃球，这根本就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反而更像是野兽。

当这样一双眼睛，被安装在了那张拥有社会标准笑容的脸上时，会让人比面对野兽还要更加恐惧。

唐糖被他一扫，浑身顿时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越发兴奋：“对！这就是我要的韩天睿！！”

唐糖连忙示意摄影师拍照片，等到试装结束，宋亦勉才松懈下来，从人物里走出来。

之前郭文渊怕弄乱他的状态，一直没有跟他说话，此刻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宋可以啊！”

宋亦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郭文渊赞了几句，表情却严肃下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入这个人物状态的，但是我要明白的告诉你，比起戏来说，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亦勉愣了，从他眼中看到的，不管是郭文渊还是楚眉波，这都是为了演戏可以疯魔的人，他们最常说的就是“戏大过天”。

而此刻，郭文渊却告诉他，“他比戏重要”。

宋亦勉有些茫然：“可是……”

郭文渊见他发怔，表情也渐渐放柔：“我并不是让你不要入戏，而是希望你能及时出戏，不要放任自己完全沉浸在这个人物里。”

宋亦勉似懂非懂，正在这时，旁边传来沈淮的声音：“小宋，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电影，更多更多的角色，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亦勉没想到沈淮这么忙还会来剧组，然而他已经听明白了郭文渊和沈淮的意思。

他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原本因为进入韩天睿这个人物而渐渐阴冷的心脏，也因为他们，逐渐恢复过来。

宋亦勉这才有些后怕。

不过之后的拍摄，因为有郭文渊在，沈淮又时不时过来探班，所以他并没有沉溺其中。

很快就到了《红手绢》拍摄的最后一幕，也是重头戏之一。

在这幕戏中，唐医生来医院见他最后一次。

镜头跟着唐医生的鞋子进入医院的走廊，又随着他打开门进入病房。

镜头对准了病床上的韩天睿，却并没有聚焦，唐医生的声音响起：“天睿，你好。”

韩天睿转过头，露出他一贯的笑容，礼貌回应：“唐医生，你好。”

另一台摄影机对准了他，给了一个中景。

这场戏唐糖并不打算打断演员们的情绪，而是打算用摄影机从不同角度拍摄，之后再进行剪辑。

此时在唐糖的监视器中，正是韩天睿微笑着的模样。

唐医生坐在他的对面，淡淡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了。”

韩天睿：“哦。”他似乎反应了片刻，才回应，“好可惜。”

对准他的那台摄影机往前推，给了他一个特写。

他的眼珠往旁边动了一下，虽然嘴上说着“可惜”，但他的眼神却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刚刚那句话不过就是他习惯说出的客套。

唐医生面色不变，经过这么多天的对谈，他已经很瞭解韩天睿了，他并不生气，反而身体微微往前：“我们继续上一次的话题，好吗？”

韩天睿的目光懒散地飘向窗外，没有丝毫兴趣，而是反问他：“我的判决书下来了吧？”

唐医生没有说话。

聪明如韩天睿，已经猜到了答案，他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很可惜的是，唐医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而机会稍纵即逝，这最后一次的谈话，唐医生依然无功而返。

他挫败地站起来，慢慢地往病房外走去，正在这时，他身后的韩天睿忽然唱起了歌。

他的目光注视着窗外，在楼下的草坪上，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似乎正在做游戏。

“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到小朋友的后面……”

他的声音缓慢，就像是一台坏掉的磁带机。这首歌原本是欢快可爱的，却在他的唇间，化成了恐怖的音符。

唐医生彷佛被什么定住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韩天睿慢慢地转过头，对着唐医生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唱出了最后一句词。

“大家不要告诉她……”

随着摄影机转动的声音，画面渐渐地归于黑暗。

唐糖紧紧地捏住拳头，直到摄影机停止，她用力一挥拳头：“卡！！”

“这条过了！”

随着她这句话，整个剧组都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