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雨+番外(11)

我再没跟他说过话。

让我终于使自己慢半拍的感觉归位的,是有天晚上听到的对话。

元虹父子就在我的门外争执,许是对我毫无顾忌的缘故,但更可能是他们认为隔着禁制便能使我对外界声响一无所感。

元虹他爹说:“虹儿,你为何定要白养着这条蛇?他被你取了内丹,已是一副废壳。要是再不趁着灵气未散取他筋骨皮肉,那一身难得的材料可就废了。”

元虹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半晌才轻轻说:“阿爹,我已把那只玄狐整个交到你手上了。不是说好了吗……阿肖他该随我任意处置的。”

“虹儿,你确实年少有为……玄狐不说,那条银蛇修行眼瞧着就要小成,本来是咱们鵁族想也不敢想的猎物……这几年隐忍不发,一击才能致命……可你到底年轻不懂深浅……还是听阿爹的话不要任性……否则恐怕给自己留下祸患……”

“阿爹说的虹儿都懂,可是虹儿实在喜欢阿肖……难道真个不能让我就这样养着他吗?”

他们声音渐弱,我只听得清晰的前两句,后来的话入耳便断断续续。

那时听得清听不清是一回事,有定力去凝神细听又是一回事。我从心往外一个劲儿的冒着凉气,止不住的发抖。听说自己是条蛇这完全已经变成小事一桩。

这些天我尽管茫然无措,到底也强迫自己思索过自己的处境,甚至盯着窗外也不是一径的发呆,而是关注着守卫情况。

一直不逃,是因为失去内丹没了修为的我,也失去了自保的能力。鵁族之外同样尽是妖怪,我受着伤贸然逃出去,没准顷刻被人分而食之,未必强得过被囚禁在这里——元虹看起来并没有露出要我性命的意思。

可是如今我却无论如何没办法再在鵁族待下去。

那天晚上我埋身在锦被里,咬破食指在被子的里层画了整整一夜的符。

第二天我扫落了丫鬟送来的早点,偷偷藏起摔碎碗碟里最锋利的瓷片。

从来不曾反抗过的囚徒骤然发怒,效果果然比每天哭闹的那些好许多。下人们马上跑去找他们的主子。

我和衣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盖住等待着元虹或者别的什么妖怪。被窝里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急促的呼吸声,甚至是血液突突流动的声音,全部清晰可辨,我只有紧紧握住瓷片,让它刺破自己的皮肤带来足够的疼痛,才能使自己稍稍镇定下来。

元虹果然匆匆赶来,也没怎么疑心便移步至床前探看。

无论是激烈的心跳还是急促的呼吸还是血腥味道,都是不怕被元虹发现的。那些和已经收走的瓷片,都可以解释成我发脾气造就的产物。

元虹发现这些的时候,果然更加焦急地问:“阿肖你怎么了?”

我慢慢往床里挪动,他很自然的跟着挪过来问我:“阿肖,怎么突然发脾气呢?”

因为忍耐着等待时机,我浑身都绷紧得微微颤抖。终于等他完全跟着上了床,我抖开锦被将他紧紧缠住,握着瓷片的手跟着抵上了他的咽喉!

“阿肖!”元虹震惊地望着我,估计眼神正如我几天前的夜里震惊地望着他。

“以后不准叫我阿肖。”我低下头,轻轻地镇静地对他说。很奇怪,等待时那样紧张害怕,可是我的手真的握着锋利的瓷片压在元虹喉咙上时,竟然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挟持着元虹通过门口的禁制,我将元虹猛地推进屋里,冲向偏院的后墙。

在妖怪们面前,我没觉得可以凭借自己不怎么出众的智慧偷偷的不冒险的逃出去,索性一路毫无顾忌的疾奔,直跑得跌跌撞撞。

村里的妖怪自然极快发现,我身后不多时便称得上群魔乱舞。

如此竟然也让我逃到了后院。因为一直没能与后面追捕的人拉开距离,我也顾不得什么躲藏,只是飞快地掠着墙根寻找那处草丛后面的暗洞。

等找到时,身后的围过来的妖怪眼瞧着就要抓到我的后颈。没有时间移开青砖,我只是拨开草丛一脚踢上那里,也顾不得趾骨是否碎了,一猫腰避过身后的人,默念几句老天保佑,便念着化形的口诀一头撞向那通不过一人的小洞。

第一次化形就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完成的。我后来也想过,要是我的原身是一条粗得通不过小洞的蟒,或者我根本不会蛇行没办法迅速通过围墙,一切会是如何的。

扪心自问,答案是我早已做好接受这一切“如果”的准备。

还好那次老天保佑了我一回,一片光芒闪过后,眼前的景象陡然增大。虽然慌乱地将身体多次猛撞在墙上,我到底是莽撞却也迅捷地扑过了小洞,软得面条一样的身子在洞外缠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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