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雨+番外(6)

夫子没有一天打我八遍,根本是因为我并非鵁族之人,他实没必要将我栽培成才。

可是同窗们却很稀罕我。

这也好理解,他们虽是妖怪,和人类的中小学生也没什么不同,青春期照样躁动。不用辛苦学习、不必在乎管教的念头,即使最乖顺的学生也不可能没动过。

所以像我这种不怎么努力却成绩不错、不受先生待见、性子却挺随和的坏小孩,符合了大部分同龄人内心的YY。比起勤奋刻苦不苟言笑,被老师当成正面榜样的乖学生,当然更加容易获得他们的认同感。

况且我还可算作孩子王元虹的随扈呢。

有了可追求的学业,就好像又找回了些往日熟悉的生活,时间即过得容易了许多。转眼天气一天胜似一天的热,元虹便不肯乖乖在屋里睡觉。每到傍晚,他便命小厮在院子里撒上水,搬出藤椅茶几到院里树下,从井水捞出镇得拔拔凉的西瓜切开。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人抱着一半,用勺子舀着吃。有时会边吃边正经而上进的聊些课业的问题,但更多时我们玩些无聊的东西。

比如比赛谁吐西瓜籽吐得远些,或者谁吃了一肚子西瓜却比较少跑茅房……

等到更晚些的时候,他每每必如不粘胶似的凑过来,硬是要贴在我身上才肯睡觉,撒赖耍滑说不这样他就热得睡不安稳。只因我天气凉时总是很欢迎他赖着我,这是便恬不下脸来说不行。

热是稍热了点,可是我的失眠症在夏天时却渐渐痊愈了。

这个夏天以后,元虹对我的态度日渐亲昵。他是族长的独子、确定的继承人,又加上聪明漂亮,自小就极受宠爱,性子难免偏激骄傲些。虽然在小孩里威望颇高,是游戏时的领军人物,却似乎一直没什么深交的小伙伴。

种种原因集合,我和他这种小孩交上了朋友,就得忍受他的独占欲。说出来真有些可笑,我原本以为“你和我好就不能和别人玩”的这一套,只在小姑娘里时兴呢。

可有一回元虹却狠狠和我闹了那么一回。

那是秋天寒流过境的时候,元虹夜里踢被子着了凉发热。我头一次知道原来感冒面前,真是众生平等,不由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吃过早饭陪他呆了一会,等他睡着再自己独自去学堂,已是晚了。先生问明情况,倒也体谅,召我到后厅单独补了早上落下的课,命我回去再转授给元虹。

等我将其一一记下,跟在先生身后回去学堂,却远远听到厅里早已乱作一团。小孩的嗓子又尖又高,闹起来有掀翻屋顶的气势。我忍着捂耳朵的冲动去偷瞧先生,脸已经黑得堪比锅底。

只见他疾闪到门口,大喝一声:“吵什么!反了天了!”

接着又暴喝一声,“远,把你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与我!”

那气势,绝非寻常训导主任可以匹敌,我发誓当时有看到整个屋子不堪重负的摇晃了一下。屋里刷一下,静得能听到清风吹动书页的声音。

我往屋里探了探头,正看到一个少年慢腾腾站起来,犹疑着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他手里攥着一只巴掌大的鵕鸟,那和鹰隼样子相差无几的妖兽挣扎着不时试图啄抓着它的人。

这情景我看一眼便明白了八成:这是小朋友偷偷把家里养的低等使令偷运到学堂来,趁着先生不在拿出来玩。这种妖兽没什么别的本领,只是生来有一种可以些微影响氛围的能力。学堂里小孩普遍定力较弱,于是像嗑药一样HAPPY了。

先生他老人家气的够呛,先扯着脖子角色扮演了半天景涛大哥,又拿戒尺把那倒霉催的叫远的少年噼里啪啦一顿好打。最后还很邪恶的实行连坐制,罚所有人抄书——可叹完全无辜的我竟也要见者有份。

孩子们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等到下学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不小的雨,那些个小孩也不管有伞没伞、有人接没人接,一个个火烧屁股一样跑得那叫一个争先恐后。

等我整理好书本笔墨,学堂里就只剩下远一个人伏在书桌上抄书了。他的掌心肿得老高,写几个字就要松开笔歇歇气。虽绷着脸没掉金豆子,但嘴唇抿得发白,衬着窗外萧瑟的秋雨,实是凄切非常。

看得我相当无奈。

这远同学极为普通一人,年纪比我和元虹都要大,已经快到离开学堂的年纪。我上学日子不短,瞧着他也仅仅脸熟。要不是今天露了这个脸,连他的名字都对不上。

可即使这样,我也知道这位同窗平素里是极老实的一个人,兼且他家境似乎并不太好,未必会养得起鵕这种只有娱乐价值的妖兽。

嗯……我估计先生也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也许真个养得起鵕鸟的那个学生,他不便太过责罚,只好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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