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雨+番外(79)

于是我态度良好地表示要痛改前非,从此下大力气检点私生活——如此低姿态检讨一番过后,我才以悔改和检讨的语气,稍稍透露了一下我早年成长的地方同人间这里,所谓“饭局”是怎样一种寻常却重要、在人际交往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婚丧嫁娶,朋友相聚,谈判做生意,我们都喜欢在饭桌上进行……”我目光悠远且怀念,“那时……遇见熟人,大家便会打声招呼,问候下——今儿你吃了吗?”

岩朔大人怔愣了数十秒,终于拍拍我的头。

于是年幼无知的我,顺势柔弱地倒在岩朔大人怀里,并且顺理成章将手也探了进去。

较年长的岩朔大人,极有良心的默许了。

我在认错和保证改过后才解释人间和我习惯的风俗习惯,就是打得让岩朔大人心怀愧疚让我多占些便宜的主意。

因为他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且渡过了漫长岁月。就算现在我同他解释,我与其他人同桌吃饭什么都不能代表,岩朔大人理智上明白,心里想必照样会不舒服。

当人,等日子久了,他总会有习惯的那一天。

但那是个漫长的迁就过程。我在这世间并没什么把酒言欢起来可得无比畅快的挚友,所以愿意于此事上约束改变下自己的言行。

长久相处,就是一点一点磨掉那些尖锐的不契合的部分。哪天两个人如同上下牙齿咬合的沟壑般,就真正是圆满了。

秋天匆匆而过,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岩朔大人宅于床上不肯离开半步。为了让他看到我让步的良好态度,我便不再去茶肆听书,而是开始练习刻字。

将事先写好的薄到近乎透明的纸稿反贴在事先准备好的木板表面,使文字呈反向转移到木板上,再用刻刀一点点将版面上没有字迹的部分削去,使每个字的笔画突出在木板上,刻出阳文来。

这个过程很麻烦,如果一个字雕错,整版东西便算是彻底作废再无用处。

虽然我有想过要直接鼓捣出来活字来排版印刷。但其实汉字的数量很大,要做出一副满足排版需要的汉字,最少也要好几万个活字,要想让它上些规模,则要攒出十几万。

作为一个尚未开张的小作坊,作为一个有大把时光可供荒废的妖怪,我选择先刻着雕版慢慢积累资金制造活字,一步一个脚印将乡间小作坊做大……

这是一个可以消磨大把时间的游戏。

而只有照着规则来,方才有趣。

于是虽然能作为舞刀弄枪手指灵活得超乎想象的老妖怪,我还是抱着精益求精的态度,不时偷师学些篆刻的章法、刀法,力求将即将出版的民间故事集打造成件艺术品。

每天每天除了抱着木板雕琢,我便会同岩朔大人同宅在床上,时不时用双修的方式帮助他恢复元气。这样一心向道的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转眼年关将至。

对于辞别了一个世纪的过年这项活动,我实在充满期待。

其澎湃的心情堪比期盼着压岁钱的童子。

可惜虽心有余,奈何我对这过年的习俗,了解着实不够。

有天傍晚我坐在窗边刻板,岩朔忽然掀开蒙着的棉被坐起身,蹙眉道:“外面好生嘈杂。”

我放下木板刻刀,站起来推开窗向外望,天色已黑,飒飒寒风夹带着些稀疏的雪花。本应是冷寂的气氛,却叫漆黑院墙外左右邻居家投出的红艳火光和杂乱热闹的人声,硬是转出些岁末的年味儿。

“该不会是走水了吧?”明知道可能性不大,我还是煞风景地猜测了下最不好的情景,重新关好窗道,“等我去瞧瞧。”

隐了身形跃上院墙,只见邻居家院里堆满芝麻秸和松树枝,燃起的火将庭院燃成暖色。雪花若是在篝火上方落下,便先是融成小雪粒,然后变成水珠,淋得火堆刷刷轻响。

一群男人围着火叩头,不住将纸马和草料填在火堆中焚烧。远处屋门口,有女人拉着手中捧着糖舔舐的小孩,隐在阴影里面悄声嬉笑。

在屋里时听声音分明极是喧闹的,可如今拿眼睛望着,却觉得如同剪影默剧般静谧。

立于墙头瞧了又瞧。

火渐渐燃尽,男人们互相谦让搀扶着站起来,女人和孩子迎出来叫他们去吃饭。那些亲切的熟稔的言语里,隐隐被我抓到了诸如“送灶”“吃饺子”之类的关键词。

我低头思索了一下,今天明明不是年三十啊……

这时竟有人叩响了家里大门。我有些吃惊地从院墙上落下来,顿了一下拖些时间,方打开了门。门外是数名衣衫褴褛的乞丐,见有人开门,便嬉笑着弯腰作揖,欢欢喜喜说是来“送灶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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