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177)

“哎。”孙珞俯身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掂了掂,难得露出一丝笑来:“长个儿了,也比以前重了。”

他又低头看向后面走出来的小孩,倒是没想到他也会来,两人目光相对,那孩子很沉静地向他问好:“三叔。”

孙珞是长辈,有疑虑也不能挂在脸上,便朝他点了点头,对身后跟上来的司机道:“我带孩子过去。”

那司机是傅家的老人,自然也认得孙珞,朝他拘谨地笑了笑,自觉去走廊上等候。孙珞抱着一个,领着一个,回到病房。傅廷信正倚着床头转魔方,他是玩枪的,手快的几乎转出了残影。孙珞抱着的小豆丁一看见他,立刻扭着要下地,脆生生地道:“二叔!”

“哟,这是谁来啦?”傅廷信放下魔方,笑吟吟张开手要抱。孙珞轻轻把孩子放在他身边,叮嘱道:“小心点,别碰到伤口。”

“二叔,我爸爸说你失忆了,”小豆丁瞪着葡萄一样的黑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你不认识我了吗?”

傅廷信虽然想不起往事,梦中却有这孩子长大后的样子。他没想到这小玩意还知道什么叫“失忆”,笑眯眯地说:“怎么不认识,二叔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们家小深。”

傅深闻言,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眉毛反而耷拉下来,很忧愁似地叹了口气。

傅廷信:“怎么了宝贝儿?”

只见傅深眼里蒙上了一层泪花,转头对站在床尾的小孩委屈巴巴地说:“哥哥,我二叔真的失忆了。”

傅廷信和孙珞齐齐瞠目。

那孩子迅速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脸,像模像样地安慰道:“他认识你啊。不是叫你小深了么?”

傅深凄凄惨惨地说:“可是他以前不这样,他都叫我二愣子。”

傅廷信:“……”

孙珞颤抖着捂住嘴,转过了身。

傅廷信跟他这个大侄子接触不多,就前年回家探亲时陪他疯玩了半个月,那时候还没有旁边那个小朋友,傅深跟他特别亲,傅廷信为了逗他,经常管他叫二愣子,没想到这小豆包居然一直记到现在。

傅廷信感叹道:“我真是没看错你啊……”

那小孩比傅深大一点,一团稚气里已经能看出日后的俊美轮廓,却对他们家这二愣子格外温柔耐心,拉着小手哄他:“二愣子不好听,小深好听。”

傅深有来有往,软乎乎地说:“你的名字也好听。”

傅廷信被他们俩逗得不行,笑着问孙珞:“这是谁家孩子?”

孙珞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那孩子身上掠过,状若无事地道:“是我侄子,叫严宵寒。跟小深在同一所小学。”

傅廷信一听这姓就知道有内情,体贴地没说破,又逗两个小朋友玩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便催孙珞送两人回去。

孙珞一手领一个,把他们送到楼下,等回到病房时,却看到傅廷信正对着窗外的夕阳发呆。

一场大病,他瘦了很多,只剩薄薄一层皮肉包着骨头,轮廓却像是刀削出来的,愈发锋利孤傲。

这幅模样,与孙珞记忆中的少年,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他站在遍地暮色中,第一次真切地领悟到了什么叫“后悔”。

傅廷信丢了的记忆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而他因一念之差错失的那些时光,却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伍】

傅廷信耳朵很尖,虽然在发呆,还是很快发现了孙珞,他从病床上转过头来:“送走了?过来歇会儿。”

孙珞掩上门,在病床边坐下:“严宵寒那孩子是我二哥的私生子,他妈妈的身份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去年他母亲去世,我二哥才把他接回来,没改姓,估计以后也不打算让他继承家业。你要是觉得他……”

“我觉得挺好,”傅廷信打断他,随口道,“傅深刚那么大一点儿,又不急着攒人脉。他喜欢跟谁玩就跟谁玩,别多想。”

孙珞:“嗯。”

傅廷信看了他一眼,又说:“而且有个一起长大的发小挺好。你看我躺了这么多天,都是你替我跑前跑后,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镜片有点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可傅廷信明显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孙珞似乎躲闪了一下。

不是的。

孙珞眼帘垂下,避开了他的视线,在心中默默地说:“不是发小,我也从没仅仅把你当成‘兄弟’。”

【陆】

傅廷信连脑震荡带腿伤,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才获准出院,可惜他的失忆还是没治好,自然也无法继续留在部队中。临出院前,他的上级来探视过一次,两人在病房里谈了一上午,后来傅廷信让孙珞替他打了份退伍申请,彻底脱下了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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