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47)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好生收着,别碰水,别让虫蛀了。”

好在他们相识不久,交往不密,只有那一件东西与姓严的有关。弓匣被搬出去后,傅深终于不那么堵得慌了,仰面一到,平摊在了床上。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最伤神,傅深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了宝岩山的断崖上,这次没有野猪,只有一个杀千刀的严宵寒单手吊在悬崖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梦里的严宵寒冷淡如冰,死活不肯出声求救,傅深又急又气,却顾忌着什么,没有伸手去拉他。

“你为什么要骗我?”

现实中没问出的话,终于被他在梦中问了出来。傅深在崖边来回踱步,喘着粗气,突然崩溃大吼:“你就是在骗我!上次骗完了这次还要骗!你跳啊,你有种就跳下去!”

喊完这话,他蓦地一激灵,醒转过来。

窗外天色已黑,他竟不知不觉睡过了一个下午。傅廷信正站在他床边,脸色稍显憔悴,见他醒了,关切地问:“怎么不脱衣服就睡,刚才做噩梦了吧?”

傅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牢牢压着胸口,难怪刚才在梦里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翻身起床,活动了一下酸痛僵硬的肩膀脖子,忽然注意到傅廷信身着素服,仪容严整,心中毫无来由地一沉,问道:“二叔,你要出门吗?”

“刚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傅廷信缓缓道,“金先生不堪拷打,在狱中以碎瓷割腕,留下四字遗言……自尽而亡。”

天意如刀。像是嫌之前那一刀扎的还不够深、不够痛。

傅深刹那肃然。

“他……写了什么?”

傅廷信精疲力竭地闭上眼,喉间哽咽终于难以自抑,一注热泪滚滚而落——

“写的是,‘俯仰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花形玉佩是一种古代常见的玉佩样式,没有特殊意义。网上有宋代、明代实物图。

第23章 过往┃回忆结束

赶尽杀绝。

这是当年那桩牵涉了藩王、守将、文臣,震动朝野的大案,给世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韩元同问斩,安王撤藩,金云峰自尽,金家上下,男女老幼十几口人,无一幸免。

很少有人知道,有两个人本来可以逃得一死,却最终没能逃脱飞龙卫的天罗地网。

更没人知道,那两个必死无疑的人,竟然隐姓埋名地生活在一座边陲小镇里,七年之后,还能再度与当年的救命恩人相遇。

这个意外发现带给傅深的惊吓,足以与一个月前的赐婚圣旨媲美。

这么多年来,他变了很多,被世事磋磨过,被命运捉弄过,早已不是当年行事全凭一腔热血的大少爷。赶鸭子上架的戎马生涯使他快速抛弃了最无用的幼稚和任性,还有不必要的敏感。

心境沉淀,锋芒内敛,他懂得了何为“身不由己”,也学会了尊重“人各有志”。他甚至与严宵寒重建了友谊,将往事一笔勾销,从此不再提起。

当年傅深怒气冲冲地摔了玉佩,掷地有声地与他恩断义绝。可后来气消了再回想,他明白自己其实应该知足,因为严宵寒当日给他留足了面子。会安排飞龙卫在他走后再动手,至少有一半是为了瞒着他,不叫他伤心。

不论公义大节,他待傅深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惜傅深那时在气头上,严宵寒无论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处心积虑”。两人自此后形同陌路,直至元泰十八年冬,外使来朝,宫中举办了一场马球会,元泰帝令禁军下场,与勋贵子弟共组一支马球队,迎战外邦马球高手。

打到一半时,马球被击飞到场外,负责捡球的小太监动作稍慢,球还未脱手,一个外邦球员竟心急地挥杆便打。常打马球的人手劲非常人可比,那一棍子下去,不死也要半残。傅深离的最近,冲过去一杆捞起小太监,将他甩到自己马上。

马球一向粗暴,冲撞受伤都是常事。那外邦人存心挑衅,居然还不停手,下一杆直朝着傅深的脸挥了过来。

只是还没等那根球棍递到傅深眼前,余光中有个什么东西打着旋儿飞过来,砰地砸在那外邦球员的太阳穴上,力道之大,竟活生生地将一个八尺汉子从马上砸进了地里。

傅深愕然回望,只见严宵寒端坐马上,若无其事甩了甩手腕,淡淡地告罪道:“抱歉,手滑了。”

那一下势必用了极大的力气,还要假装失手,对手腕的负担不可谓不重。傅深留心观察,下半场时,严宵寒果然换成了左手持杆,握马缰的右手似乎不太敢用力。

他心情复杂,难以避免地想起旧事,又自我安慰既然已经一刀两断,那就有恩报恩,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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