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教练没有说话。

她来之前，是想着还回去的。

虽然铁中的领导层不是那么好，但她已经习惯了。

早先她生完孩子出来找工作，处处碰壁，原本可以令她挑选的地方，现在都开始嫌弃她了。

“倪啊，咱这几年太亏了，咱刚毕业的时候，不说教本科吧，教个大专、院校都没问题。可现在，人家起码要硕士，最好还要是海龟……当然，咱这专业和海归扯不上关系，但也要学校的牌子，咱的大学就差了点，然后……咱还没有经验。”

她过去的同学朋友小心翼翼的说着，她恍然。

如果这几年她一直工作着，哪怕她的学历没有提升，也会更好些。

但她的履历一片空白，这比刚毕业的，还没有竞争力。

“咱要真想找工作，就要往下找找了。”

往下，就是中学，还不能是那种好学校——人家要升学率，更看重老师的经验。

当然，她当时不是只有铁中这一个选择，还有一个学校是要比铁中更好一些的，但铁中足球有名，她就到了这里。

她当时教着别的课，只是空闲时间总喜欢去看足球队训练，一来二去就和当时女队的王教练熟了，再之后王教练要不要过去试试。

“我？”

“是啊，我觉得你挺专业的，来试试吧。”

她有些畏惧，更多的，还是兴奋，虽然她过去没有做过教练，却是队长。

她做的很积极很卖力，却引起了她前夫的不满。

她过去教的科目虽然在高考里也有相当比重，却不是太受重视，原因也简单，这一科要考高分不是太容易，要考低分，也不是太容易，大家就是能拿一个基础分，其他就看积累发挥了。

所以她平时也没什么事，足球教练则完全不一样，要早起要晚归，有比赛的时候甚至还要在外地住宿。

“你做这个干什么？”

“……我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我也喜欢，但咱们可以一起看比赛嘛！”

他前夫理所当然的说，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了？”

“……你变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一句，说完自己都有些发笑，她的前夫一怔之后也笑了，“妮妮啊，咱们都当父母了，当然要长大了。”

说的很有感触，她再次沉默。

要长大吗？

好像是的，过去就是自己，现在有家庭。

可是家庭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是为了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然后，养育孩子？之后再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和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

她不能说这是没有意义的，人类、文明，都是这么延续下来的，但她不喜欢。

她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不喜欢。

她爱孩子，这个她牺牲了前途事业身体精神，看起来就是她的翻版的生命她怎么能不爱？

她也……还是爱孩子的父亲，这个给了她最初的悸动，汇集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已经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但她不喜欢这个男人所给她规划的生活。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直到这个男人后来说要把她调到局里。

这是个好事。

局机关，清贵清高。

她前夫是当做一件喜事同她说的，她却觉得不耐：“我喜欢现在的工作。”

“我知道你喜欢足球，这样吧，等回来咱们组个局，一起踢踢……”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你明白吗？我喜欢当足球教练。”

“这算什么教练啊……”他的前夫笑了，“这些年了，铁中男女足加在一起，就没出过一个国字号球员，最好的，也就是男队里有个踢了职业联赛，还不怎么出名。女足……更没有。妮妮，喜欢不能当饭吃。你看，你到了局里，也没什么事。你文笔好又懂政策，愿意呢，就写点东西，升职加薪就不用说了。不愿意也无所谓，有我呢，你照顾咱家孩子就行！”

“我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不愿意换，你怎么不明白呢？”

“你喜欢什么？喜欢有用吗？能挣更多的钱？开玩笑！铁中不是最穷的，也是倒数的。说足球好，也就是撑面子！多少人想进局机关都进不来，你还同我急？你同我急什么啊！”

她再次沉默，然后，沉思了两天，提出了离婚。

她前夫觉得她莫名其妙，连她的父母家人都不能理解。

她在她前夫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嫁给他，在他功成名就的时候提出了离开，而且离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帮她调到了更好的地方去工作。

所有人都劝她，都说是她的错，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下定决心要离婚，总是能离的成的，她离了，前夫死命的要孩子，她只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