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人家(402)

皇帝看向他,嘴边笑容淡了。

“我忻朝去年冬季下的雪,也是我六十年来所见过的最大最长的一次,”国师垂眼看着棋盘淡道,“今年的冬季也会比去年还要漫长,到时候就是南方恐怕也没有今年这般温暖了。”

皇帝一想下面朝朝廷递的那些折子,整个人的腰都绷了起来。

东北四州去年的冬天比京城更是寒冷万分,即使是齐国公府在东北的万亩良田也是受了损,在五月经由先前的春小麦改成了秋小麦的种子下了地。

春小麦在冻土里发不出正常的芽出来。

而东北最东的临国铱垭国已向忻朝的边州临东州求救过两回了,在正月跟三月跟临东州换了两回粮食回去了。

铱垭国是身在深山之国,但万里雪封,一年十二个月竟是下了六个月的雪,直等到五月快春末夏初的时候气温才高了起来,山里才开始融雪。

皇帝之前只当是去年冬天格外冷,完全没有从国师现在开口的话那边的方向想过。

如果今年冬季再漫长,连南方也要受灾,那……

皇帝顿时整个人从懒洋洋的狮子变成了蓄势待发的攻击模样,他弯下了腰,眼睛微眯看向国师,“你的意思是,几百年难以遇上一次的灾事让朕碰到了?”

史书了也有记载,历史上也有过这样的时期,冬天大雪纷飞,奇寒无比,夏天则大旱大涝,而那段时期直接瓦解了当时的“古”帝国,从此河流蜿蜒不断,从不曾断流的古国被分裂成了五个大国,十几个小国,还有无数不可再探知的深山居民,自此之后,古不再是古。

“不止是您不是?”国师黑白分明的眼直视着他,貌如少年的脸依旧是无波无澜,“趁只是刚开始,皇上还是多做准备的好。”

“国师何不早说!”皇帝已无心下棋,当下就站起身朝外面吼,“叫诸臣立马给朕上太和殿,就是用跑的滚的,也给朕立马滚过去!”

国师摇摇头,淡道,“燕帝,老道也不是无所不知,也只是看出来不久罢了。”

他是早算出了忻朝要动荡十年,但那也只是个大概,只有到事情发生有了点苗头,他才能根据已发生的事情去觑知全貌。

“几年?”

国师抬头看他。

看着他温润如水的脸,皇帝急了,怒吼,“会持续几年?”

“多则七年,少则三年。”算算,其实还是好的,至少现在忻朝的国力还是强的,而“古”可是持续了十五年之久,久到国家都崩了。

问到年数,皇帝已无心跟他说话,瞪了他一眼就快步离去了。

国师看着他虎虎生威的背影消失在了地平线最后的那抹余晖里,然后转过头,把先前没下的那子棋转了个方向,放在了皇帝的生棋前面,堵住了皇帝的生机。

“他应该死,太子应该病逝……”此时的秋意苑已经再无他人,国师对前来为他收拾棋子的老家人淡淡道,“这个天下应该民不聊生,百姓衣不蔽体,终日不可饱腹,直到十年后仁君出世,再立新国。”

“您是个好心人。”老家人收拾着棋子淡淡道。

国师摇了摇头,“众生皆苦。”

说罢,又道,“那家的命数也是改了,没见到人之前,我也没算到那变了的运数是落到了他家。”

齐国公本也该在数年后劳碌至死,只是没想燕帝比起其父来那是刚愎自用,疑忌猜度得很,甚至连皇后的妻族也不放过,逼得齐国公府一时走投无路,竟也是改了齐国公的命数。

他本该命中娶韩女,最后劳碌而亡,齐国公府再大的福祉到他身上也该终结了。

燕帝把他父辈给他的命数全打乱了,却把齐国公府的命数续上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天道的另一种。

“师哥,”老家人捧着棋钵,把他的白子收进了白玉钵里,轻声道,“您算了这么多,有没有算过自己的?”

国师听了,那张平凡脸上扬起了清澈如水的淡笑,“我还会活很久,久到能送走你。”

“然后呢?”

然后,他将会迅速老去,从他的少年老到他的死亡,然后如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终会尘归尘,土归土一样,他的肉身终会归肉身,灵魂归天道,继续存在在这世间,看花开花谢,云起云落。

天道,从不会对谁仁慈,但也从不对谁残忍。

国师没有回答他师弟的话,仅是在淡笑过后,抬起头,看向了那渐渐走向黑暗的天空。

老家人垂下眼,轻叹了口气。

从他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从来没有变过。

他的这一甲子,竟也是这么过来了。

再多的惊心动魄到他这里都是水,会走,会消失,从来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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