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497)

宋小五这时回头,看向大郎,半晌她无声叹了口气,与他缓缓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莫强求。”

不必把一切都担在身上。

但宋小五也知,大郎做不到。

他是宋家长子,生于宋家长于宋家,他背负着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希翼,期望让他成为了现在的他,也注定他要背负着这期望所代来的责任一辈子。

别人走错一步,只是毁了自己,他走错一步,就是毁了一个家族,如何轻松得了?

“是了。”妹妹的关心让宋鸿湛勾嘴一笑,眉头松驰了下来,轻声应附她道。

哪会听呢?就是她,多活了一辈子,还是该计较的要计较,该算计的要算计,放不开的就是放不开的,人岂是道理能左右的?宋小五摇摇头,不再劝了,朝他道:“留下一道用顿饭再早也不迟。”

说着她站了起来,“我去去厨房就来。”

这是她要洗手做羹汤,宋鸿湛看着她带着仆从快步而去,等人不见了,回头朝德王苦笑一声:“以前我当她嫁给您会身不由己,如今看来,您和吾妹当真乃天作之合。”

德王可从未在大舅子嘴里得到如此称赞之话,不禁大喜,抚掌一笑,眼睛都亮了:“舅兄此言甚诚。”

这话说得太诚实了,他喜欢得紧。

**

德王欢笑,宋鸿湛苦笑不止。

宋小五下厨做了几样菜,领了世子与北晏,与舅父执箸一席。

席中杯箸交错,相谈寥寥,甚是平常,似是寻常家宴,末了,世子得母亲嘱咐,送舅父出门,见她只吩咐完就沉默不语,看出了她的难过来,心中顿时酸涩,冲口而出:“您想送便送。”

管世人作何他想。

挚子执拗,犟劲一起,大有掀翻天地都在所不惜之势。

宋小五微微一笑,轻抚了下他的头,道:“去送罢。”

“母亲!”世子捏拳,肩膀颤抖,“您是德王王妃,德王府城府主母!”

您不能随心所欲,谁才能?

宋小五牵了他的手,送了他到门口,俯下身正了正他的世子冠,微笑道:“去罢。”

做不到的事便不能做,谁都要依势而活,依势成势,方才是永久之道。

她能忍下的事,想必以后她不在了,往后念起她,她的孩儿在失势之时也能多得一分蛰伏之道的信念。

为人父母,能给予孩子最好的教养就是以身作则。

小世子挥袖而去,气势汹汹。

近候在侧的杨柳看着世子的背影,担忧地叫了一声,“世子。”

宋小五却毫无担忧,看着世子愤怒不甘,但生机满满的背影,欣赏不已。

浓烈的胜负心,对世事的不满,是驱使人不停往前走的动力。

成功是野心与能力齐具者的战利品。

这夜半夜突然狂风暴雨,第一道闪电下来,宋小五就被惊醒,她当下掀被下床,握着手中剑站于大门门中,守夜的闻姑带着侍女进来,大风冲进,冲起了她的衣裳与长发,黑暗中执剑而立的德王府,尤如地狱当中持剑而来的鬼魅。

“出去。”后宋小五一步下床的德王冷然朝侍女们斥了一句,抱住了身前的人,在她耳边安抚地连嘘了几声。

宋小五任由他抱着,待她抬眼看清了外面的雷鸣闪电,隐在暗处的暗卫也出来报府中内外没有什么动静她,她放松了身体,放任自己倒在了德王的怀里。

“下雨了。”凉风打在脸上,宋小五看着乌黑的天空中那些刺眼的闪电,听着雨声哗哗而下,打在地面石砖上的声音,喃喃了一句。

“下雨了……”德王抱着她微凉的身子,接过了闻姑无声奉上的披风,裹在了她的身上。

他没有看向天空,而是神情专注地看着怀中那张忽明忽暗的脸,不在乎外面的雷鸣闪电有多恐怖,有多奇异。

这世上最奇异的景象,已在他怀中,窥探一生也不会有厌倦之日。

身上暖和了起来,他大手的温度,烫到了初闻炸雷掀被而起的宋小五那颗冰冷紧绷的心……

她回过了神,良久,她道:“我定会护住你们。”

再如何让自己坚硬,她也做不到无畏。

她还是前世的那个她,只要她想做到的,哪怕是油尽灯枯,万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我也会。”她冰冷的神情,坚定的语气让德王久久无法言语,半晌后,他沙哑着回道。

他亦然。

她能为他做到的,他也想,他也愿意。

“好。”这次,宋小五真正地回到了人间,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投入了他的怀中,不再去看那一次次提醒她不属于这个世道的奇观异景。

她在乎了又如何?既然她来到了这一世,那便努力到她咽气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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