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192)

朕突然反应过来, 关于为什么谢镜愚每逢节假必轮值——他不是就想值班,他只是不想回府。

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四海之广,举目无亲,未知托身之所。这种孤寂,不是高官能处理的,也不是钱财能解决的。只有……

一瞬间,朕把之前许多零碎事情都串了起来。谢镜愚仍然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朕不好逼他,只能接着问:“其实你说的是实话,对不对?”

谢镜愚看了朕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睫。

刚才的愤怒如潮水般退去,跟着涌上的是心痛。“你也知道,你这么说朕一定会发怒,可你还是要说,对不对?”朕几乎要叹气了。

谢镜愚的反应是更深地低下头。

这无疑是一种默认。他就站在那儿,脊背挺直,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朕现在看着他,就像看见了一棵高高矗立在山岗上的孤松;谁都赞它直上云霄,却没人深想它经历过多少狂风暴雨。

“朕知道你永远会对朕说实话;可有些事……”这话说到一半,朕就说不下去了。教谢镜愚说善意的谎言么?那朕还是宁愿他说实话,即便实话不那么中听。

“陛下,臣明……”谢镜愚开口,显然听懂了朕的未竟之意。

但在他真正出言保证之前,朕飞快地从榻上起身,向前一个箭步,捂住了他的嘴。别说的意图昭昭然,他迟疑着眨了眨眼睛。“……陛下?”

因为隔着朕的手掌,这声陛下相当沉闷。朕能感到谢镜愚说话时带起的热气和摩擦,便转过手,顺着他的下颏直到颈侧。“以前的事情就算了;现在呢?”朕在咫尺之间问他,“你现在还如此想?”

谢镜愚在朕的手掌下稍稍一动。“臣刚刚说过了——”他说,声线有些发闷,“能发现他最想要的东西、并得到它,是臣之幸。”

这可不是朕最想听到的回答。谢镜愚肯定猜出了朕的态度,便故意不置可否,只挑着中间不敏感的部分说。“是么?”朕反问,却没给他留下解释的时间,额头也轻轻挨上他的鬓角,“那就是你还这么想了?”

言语和动作完全相反,谢镜愚又是一动,似乎想挣开朕、再看清朕面上神情。“不是,臣……”

但朕只是更用力地制住他。“朕突然想到,若是朕和你换个位置,怕是两人都会过得更好。”

这发言可能太过惊悚,谢镜愚结结实实地僵住了。“陛下,万不可胡言!”他一反应过来就急急反驳。

朕只当做没听见。“自古以来,皇族之中无亲情,万人之上的位置都是孤家寡人。自幼年起,朕便深知此事,也就从未有所奢望。故而,若是真能换过来,朕估计就没有如你的困扰了……”

“——陛下!”谢镜愚猛地打断朕——他从未像现下一般疾言厉色地对朕说话——“您太过妄自菲薄了!”

虽然朕确实是故意激将他,但朕不认为朕妄自菲薄——

毕竟,只要确定一个朕想要的目标,朕就会全力以赴。即便过程中有所取舍,朕也不会犹豫。故而,臣子们普遍觉得朕心机深沉绝不手软并不是错判;再过一点,亲情淡漠肯定也是有的,不然朕的兄弟们也不能各个谨小慎微、生怕被朕揪到小尾巴。

这是朕的自知之明,但朕犯不着再说下去——因为听谢镜愚的声音,他已经快到发飙的临界点。“所以你知道朕刚刚心情如何了?”

谢镜愚正待再说朕,可被这盆急转直下的冷水一浇,立即熄了火。“陛下……”半晌,他才艰难地道,“臣……”

朕不想听他再说什么“臣知错”。“在这件事上,朕觉得你肯定想歪了。”朕愈发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姿势无限接近一个深深的拥抱——“若是事情照你想的那样发生了,那朕怎么办?”朕附到他耳边,抛出最后的杀手锏,“你忍心么?”

谢镜愚猛地一震,身躯微微发抖。“臣……”他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张了几次嘴都是急促失序的呼吸。还未平复之时,他已经用上了大力——两人之间仅剩的距离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到肋骨发疼的拥抱——

“不管一切如何,臣都一定会陪陛下走到最后。”

朕无声地笑了。胸膛的隐震传到另一人身上,即刻就发展成了一个深而迫切、又缠绵缱绻的吻。

可是……

虽然朕说服谢镜愚改变主意时花样百出、甚至不惜以自己为筹码,实际上却没人比朕更清楚,他的话反过来才是现实——

朕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死亡来临的那天。

**

过了扬府之后,朕改道乘船,沿着淮水而下去山阳。江南水系四通八达,连带着运河也维护得不错。朕只需要交代江南道节度使一些事,又查看了南地几个主要的粮库,事情就基本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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