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所畏惧(210)

“只要他想,结果便都是一样的,”她温声劝慰道:“你不要因此自苦。”

乔妍勉qiáng笑了一下,道:“姐姐,我越不过心里那道坎儿。即便有万千个理由,在良弼的性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常山王妃轻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带了一个人来,你见见他吧。”

乔妍听得微怔,却下意识点了点头,常山王妃拍了拍手,不多时,便听有人隔门问安,声音带着男子的英朗。

乔妍心下不解,扭头去看姐姐,却听她道:“进来吧。”

门外走进来一个年约而立、将军装扮的剽悍男子,见了乔家姐妹,便抱拳问候,乔妍曾经在聂良弼身边见过他,隐约记得姓卫,目光落在他有些熟悉的面容上,不知怎么,眼眶忽然间便有些发烫。

“将军骁勇善战,不想死于这等污名,可笑圣上甚至连明发圣旨都不敢,竟要暗地行事。”

卫将军提及此事,神情激愤,神情中带着三分讥诮,转向乔妍,目光中又多了几抹哀色,谨道:“将军自陈此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坦然赴死。临终之前,他叫我给王妃带句话,他说:不怪你。”

乔妍勉qiáng忍了几日的眼泪,忽然间再度落下,她以手掩面,哽咽不能言语。

世间最有资格责备她的人,竟选择了体谅,愧疚与痛楚恍如海làng,一次次奔涌向前,几乎要将她淹没。

卫将军不知是何时离去的,乔妍在回过神后,内室之中却知留了她和姐姐二人。

“要振作。”常山王妃心疼的搂住她,拍了拍小妹的背,又道:“别怨余氏。她的确言语激愤,但她也是可怜人。”

乔妍坦然一笑,道:“我哪有资格怨她呢。”

“去的人已经去了,留下的人应该好好活下去,”常山王妃定定看着她,道:“李开济还活着,章氏也还活着,李昌还坐在皇太子的位置上。安安,还有很多艰难险阻在前边儿等你,你绝不能被打垮。”

乔毓合上眼去,脑海中浮现出聂良弼年轻英朗的面孔,回想起刘文静死时的那个艳阳天,又回想起乔家的父兄与宫中的李开济。

她睁开眼,目光深处有一团火再烧:“我会等下去的,姐姐。我要等下去。”

由仇恨灌溉出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乔妍扭头去看太极宫所在之处,在心里冷冷道:“李开济,咱们来日方长!”

……

聂良弼死后,周围人渐渐发现,乔妍变了。

她不再往校场去习武,也不再教导两个儿子武艺,便她的性情,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变得柔婉起来。

她正在成为一个合格的,符合大众主流要求的贤妻良母。

李泓征讨徐元朗归京,见她如此,不免忧心忡忡,想要劝慰,最后却也咽下去了。

聂良弼死了,妻子的心里也破了一个大dòng,每日都在向外涌着痛苦与愧疚,任什么都无法填平。

所谓的言语与安抚,在兄弟拭去的哀恸面前,太过无力了。

唯一能够叫这种苦痛得以纾解的,便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意气风发的秦王开始沉下心来,静静打磨自己,在岁月流逝中韬光养晦,昔年英姿飒慡的乔妍,也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整个人从内而外的透着沉稳与练达。

他们在静静蛰伏,等待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好在,他们都是有耐心的猎手。

……

武德九年的夏天,比往常年来的更早,刚进四月,太极宫外的柳树上便缠绕着不绝的蝉鸣声。

李开济上了年纪,便不像年轻时候那般体健,加之养尊处优久了,愈加放纵自己,日头一升起来,天气转热,便携带年轻貌美的宫嫔们往太极宫侧的湖中泛舟,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而皇太子李昌,便在这种时候,与生母章皇后,一道登上了湖中的画舫。

“父皇为何要叫秦王往洛阳开府,还许建天子旌旗?梁怀王是太宗爱子,骨肉情深,可秦王人面shòu心,稍有不慎,便将反噬!”

虽然只是五月,空气中却盈dàng着令人难耐的暑气,只是从岸边乘船抵达画舫,李昌额头都生了汗。

然而这会儿,这位向来在意仪容的皇太子却顾不得擦拭,神情惶然,语调中甚至透出了几分质问的味道:“父皇难道不知道,李泓一旦离开长安往洛阳去,那便真的钳制不住他了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他会看不出吗?

像是被刺到了痛处一般,李开济的面色忽然难看起来,他摆摆手,遣退身边宫嫔,目光yīn郁道:“别人不懂,你难道也不懂?朕何尝不知那逆子不能轻纵?”

李昌听得怔住,略微一愣,忽然缓过神儿来,眉宇间盈出了几分喜色:“父皇是打算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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