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166)

作者:来风至 阅读记录

“有机会的话,我会赴京看望陛下。”凤九渊叹道,听起来极为担忧,然而那叹声极为短促,听起来略带敷衍,凤九渊又话音一转,“对了,十殿下可还好?”

听见十殿下这三个字,杜喻之心惊了一瞬,勉力让自己的语气四平八稳:“十三殿下来到永州后,十殿下便住回了玉华殿,跟在太后娘娘的身边。他虽不及十三殿下在太后膝下受宠,但从这段时日太后常去玉华殿可以看出,太后依旧还是关爱着十殿下的。”

杜喻之说的很保守,因为即便他算半个凤家人,也摸不清凤九渊真正的目的。

明明小时候凤九渊还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很清楚,十六岁以前,凤九渊虽也是闷葫芦不爱说话,但看人的眼神极为真挚,那是一个少年人能露出来的眼神。十六岁之后,他害了场大病,在怀远王府休养了好几年,再出面见人时,便是眼下这个凤九渊的模样了。

数来数去,数十年来,凤九渊给人的感觉竟再也未变过。

如今,他更是不敢揣度凤九渊的意图。

若说站在凤家、凤九渊的角度,单单被逼至北疆这一处缘由,他们就有反的理由。

当年为谢家打下江山,凤家可谓是死而后已,如今三代人过去了,不需要了,就把他们的后人隔绝在朝堂之外,变相软禁,削弱势力……就算给了半块虎符,也难平凤家上下的怨气——更别谈现在连虎符都没了。

般若寺的存在,就是一个证明。

可如若杜喻之猜错了,凤家不想反……那为什么凤九渊还在叫人盯着皇帝和谢端?

搞不明白。

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凤九渊悠悠开口:“叔伯。”

“……王爷。”杜喻之吓了一跳,捂住狂跳的心口,道,“怎么了?”

凤九渊:“叔伯可有心爱之物?”

“心爱之物?”杜喻之一愣,“是指什么?”

“瓷器、锦缎、古玩,亦或者香车、宝马、美人。”凤九渊缓缓摩擦着二指,淡淡道,“世间至善至美之物,叔伯没有特别钟意的?”

杜喻之更疑惑了,好端端的问他喜欢什么作甚,难道凤九渊要送他东西?

但他又不敢不答,绞尽脑汁想了想,想起自家正厅中央放着的一个大花瓶:“除了夫人之外,我最爱的,应该是一个三彩釉花瓶。”

凤九渊又问:“那若是有旁人夺了你这三彩釉花瓶呢?”

杜喻之:“……”

他现在笃定,凤九渊是话里有话了。而且这话中话还不是他能堂而皇之和凤九渊讨论的!

杜喻之思前想后,选了个更稳妥的回答:“那便不要了罢。”

马车内的炉火烧得太大了,整个车厢又密不透风,杜喻之闷得慌,额角不自觉地有一滴一滴的汗往下淌,擦都擦不及。

凤九渊见了,体贴地掀起车帘,任外界携带着雪的味道的风吹进来,又递给他一张手巾。

“叔伯不要紧张。”凤九渊浅浅一笑,琥珀色的瞳中,笑意亦如石入涟漪浅浅荡开,“我只是想从旁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杜喻之松了口气。

凤九渊的心绪并未过于起伏,事实上,旁人也见不到他或怒或悲或喜或乐的模样。

那他怎么总是胆战心惊的呢?

窗外的风吹进来,让杜喻之胸口的郁结缓解许多,他看了眼凤九渊,壮着胆子问道:“那王爷得到答案了吗?”

凤九渊:“没有。”

顿了顿,他靠在车舷,抬眼透过车窗,看向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

“曾经我的回答是,若三彩釉瓶不再属于自己,那便重锤一敲,让它碎在我的手中,不允许旁人得到。”

杜喻之眉心一跳。

紧接着,他看见凤九渊笑了一下。

凤九渊常笑,礼节的,包容的,尊敬的,善意的,各色各样。唯独没见过这种。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旁人能透过他的眼中看见一切,但那些都是零零碎碎的画面,无法拼凑完整。

“但这不是我现在的回答。”凤九渊缓缓道,“我不会犯错了。”

*

而此时,被众人牵挂的谢玹,正蹲在河堤一侧,触摸地上的雪。

永州既被定为运河要道,那么它的河运必须通畅。冬日飘雪过后,永遇河的河面也会结一层薄薄的冰,不便船只通行,但永州地理位置优越,北通北疆,南达汴梁,又有衢州杭州禹州三地包围,可谓是四通八达。

这运河若是修起来,天下指不定会有什么变化。

谢玹冻得脸颊冰冷,更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他微微收紧手掌,捏出一个雪团后站起来,“砰”的一下砸到了身侧之人的身上。

因为那人正目不转睛,甚至用称得上冒犯的眼神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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