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226)

作者:宣蓝田 阅读记录

屋子里伺候的婢女同为倭人暗桩,叫也不敢叫,瑟缩成了一个灰色的影子。

簪子三寸来长,手上不免沾了些血,许灼灼一点一点擦干净手指,将被抓乱的衣襟整理好。

留仙裙意如其名,是“叫这裙上的千褶留住女仙”的意思,穿在她身上,却似披了身华美袍子的魅鬼。

许灼灼在真返的脸上盖了张油纸,剪纸似的剪了几刀,随后拾起香炉中细碎的火末子,放在了纸上。

油纸是在厚实有韧性的藤皮纸、桑皮纸外边,涂一层桐油料,用以防水、防虫蛀,因为被油浸透了,透光度极好,许多人家都拿这纸来糊窗。

这纸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耐火,见火就着。那一点细小的火末顺着纸张边沿慢慢燃烧,烧坏了真田燕返的脸,皮肉都烤出焦香来。

做完这些,许灼灼站在圃田泽上,俯视着这条河。

她一路望过河上精美的画舫,还有整个灯火璀璨的盛京,最后用艳羡的眼光,望了望西边那座巍峨的皇城轮廓。

每年的盛夏,她都能看见倭国的使臣渡海而来,驾着满载的车,送来一车车的贡品。

这些举一国之力献给上国的珍宝,会让盛朝的皇帝赏给官家,最后再由那些对她趋之若鹜的王孙公子们,捧着送到她手上。

他们总是口吻轻蔑地说:“倭国进贡来的小玩意,你拿着玩儿罢。”

从大唐开始,几百年来,使臣渡海来学那佶屈聱牙的汉字、学律法、学服典,带着各行各业的工匠过来偷师,将书画、炒茶、船舶、锻造……许多技艺一股脑地学回去,汇编成书。

今年,使臣又拜衍圣公为师,各个抱着一箱子书,习学儒家经典了。

长久以来,天皇和贵族跪伏在盛朝的脚下,当自己是一群得沐教化的狗,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疯狂地汲取着盛朝一切知识,并以此洋洋得意,和新罗、大越几个藩属国,争着抢着在民族前加一个“小华夏”的前缀。

而今,盛朝那些叫倭国使臣们不敢仰望的文臣武将们,他们的子孙都坐在楼下,妄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哈,真是有趣。

许灼灼勾唇一笑,眼波盈盈动人,她听着楼下的琴曲,血液也似要沸腾,赤着足在美人栏前跳起舞来。

这是歌舞升平的天|朝啊,从小听着乳母的歌儿里唱着的京城啊!万家灯火,还有面前流金淌银的这条河,全在她脚下。

偌大的京城,富足的京城啊,只需招手挥臂,半遮半露地露一抹胸脯,那些恨不能死在床笫间的公子哥们便争先恐后地涌过来,捧给她数不尽的珠宝与华服美食。

倭国,有这样的东西么?

她舞出一身汗来,待回了雅舍中,再看真田燕返的那张脸,已经皮肉模糊,辨不出是谁了。

因为火苗小,皮肉被烧得焦黑,却还没破溃出血,乍看竟不像新伤,而像是前两日的火燎伤。

雅舍中的婢女战战兢兢,眼睛都不敢抬,被一屋的焦香吓出了一身汗。

直到主子喊她,那婢女才挪着步子上前去,拿着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尸体面上的浮灰。

不多久味道散去,许灼灼提灯照着尸体,仔细检查了一遍,觉得再没漏洞了。

她心忖,燕返将军的容貌已经贴满了整个京城,这张遮天蔽日的大网,他不可能逃出去的,想要将他和使节团断开联系,只有毁了他这张脸。

盛朝一向自诩礼仪之邦,要“大国气象”,要“师出有名”,尸体烂了脸,和画像对不上了,盛朝就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许灼灼搔乱了头发,又以指腹擦淡了唇脂,最后扑到窗前,失声叫道。

“来人啊!救命啊,有贼人闯进来了!姆妈救我!”

通缉令贴出去才一天半,宫里就接连催促了好几回,京兆府从府尹到底下的差役都紧着一层皮。

一听差役回报,说春江花月楼上死了一个男子,身形与反贼相仿,京兆府东署令官的心里就是一咯噔。

几个在城东搜人的捕头才刚刚赶到,南城兵马司都指挥陈丰年竟已经闻讯赶过来了,只落后他们一步。

捕头六品微末小官,官品差他远,见陈丰年大跨步地进来了,便退至一旁,将接到案子和来时的所见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陈丰年问:“那妓子呢?”

许灼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暴雨摧折过的花儿一般,她仰着半张脸道:“夜里我正要上台,这人悄无声息地从外边闯了进来,拿刀挟持住我,叫我找一辆车送他出京城……”

她身段柔软,面颊含泪,楚楚可怜,这身在男人堆里修炼出来的风韵实在抓人,尤其一双眼睛,几乎要将人溺死在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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