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471)

作者:宣蓝田 阅读记录

“皇上叫老臣白高兴一场呐。”忠勇公孙知坚苦笑连连。

他自打卸甲,十来年没领过大军了,前几天立了他为主将,忠勇公还摩拳擦掌,提刀在校场杀了三轮,慷慨激昂地作了几首边塞词。

这还没两天呢,主将又给他降成监军了,几个军司也都大有来头。皇上这是要他们几个老将互相牵制,好好辅佐二殿下。

“老臣叩谢皇恩!”忠勇公无可奈何地领了旨。

晏少昰等司礼监起旨盖了印,拿了圣旨就要走。

殿前监迈着小步匆忙追上来:“二殿下留步!皇上还有话要嘱咐呢。”

晏少昰折道去了养心殿。

父皇常年如一日在养心殿起居,殿小人多,金吾卫一圈一圈地守着,伺候的也多,从环廊到正厅密密麻麻全是人,晏少昰每回来总觉得地方窄促。

他进门前理了理襟领,一脸肃容进去了。

道己公公瞧在眼里,摇了摇头:天家的父子啊,还不如他这老太监跟皇上亲近。

“长缜来了啊,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文帝歪倚在塌上,姿势松散,他人前总是紧紧扣到脖子底下的滚镶立领大敞着,一排扣全解开了,显出老态来。

晏少昰隔着炕桌坐下,沉默地看着小太监跪在脚踏上,给父皇抚着胸口顺气。

文帝摇摇头:“老毛病犯了,不妨事。”

他有咳疾,倒不是肺上的毛病,而是咽喉失养而致的喉痹,一到春秋换季之时就容易咳起来,一咳起来半刻钟止不住。

好半天,这阵咳才过去。

他一声不吭,文帝反倒不知道跟他说什么,细细打量着儿子的眉眼轮廓,半晌,摇头笑起来。

“父皇知道你有将才,男儿生当佩吴钩,有如此血性,这很好。”

“我把你立为主将,是怕孙知坚那老东西仗着年纪处处压你,出去一趟,叫你做了他的陪衬,学不着东西——但长缜你记得,领兵打仗,切不可骄傲自大,凡事多听听忠勇公和几位将军的意见。”

晏少昰眉眼微温:“孩儿省得,您别说这么多话了。”

文帝嗓子干,又吭吭了两声,喝了半杯清肺茶,起身背着手走向北墙。

那是袁家这一辈人画出来的最得意的舆图,足足占了一面墙,将盛朝北起张家口、南至琼州、西抵乌斯藏、东到辽东,八十万万亩的疆域全拢入图中。

“咱们大盛,十来年没打过外仗了。”

“父皇自小读着孔墨,总想着治天下当以仁爱,日日盼着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这几年,北元和金人频频侵扰,我也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不到万不得已,总是不想打仗的,大战伤民啊。”

这是真话。

晏少昰依稀还记得皇爷爷的样子,老人家走前缠绵病榻,照样声如洪钟,把办事不利的大臣骂个狗血喷头,再年轻两岁时还能提刀上马,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怕。

那时的臣工全是七窍玲珑心,除了都察院的御史们不怕死,别的大臣上奏都得提前打听皇爷爷今儿心情好不好。

而父皇,建元年号选了个“文和”,人也就一年又一年地温文慈和下来了。

底下怕他的人摸透了他的脾气,年轻时的余威便越来越薄,就像这咳不出的痰、吭吭多少声也清不干净的喉咙一样,让朝臣都慢慢瞧出他的疲倦了。

他老了。

晏少昰替了小太监的活儿,抬手给文帝抚起了背。

“你和你哥,你们兄弟二人,很好。”文帝以唏嘘起了个头,回身瞧他,目光渐渐收紧。

“紫禁城里难有兄弟情,你们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是要扶持着走一辈子的,别叫权势迷了心,误了这份兄弟情。军权在握,与做儿、做臣的滋味都不同,别因为这事儿跟你哥离了心——长缜你明白么?”

晏少昰霍然抬头,给文帝抚着背的那只手死死僵住了。

他忽然觉得想笑。

他在父皇前头那番肺腑之言里麻痹了自己,甚至从父亲身上感受着了一点温存,他们父子俩很少这么说话。

温存没够半刻钟,叫这一句话狠狠敲散了。

什么叫“别叫权势迷了心,误了兄弟情”?

父皇是怕他拿着兵权,渐渐骄妄自大生出异心,去抢那张龙椅?

皇兄今年才掌权,父皇舍不得放权,又忌讳他这头掌兵,左支右拙的,真是难为他了。

晏少昰被这句话砸懵了,一时间五感皆失,将戳心的扎心的话全截在外头,沉沉应了声。

“儿臣省得。父皇歇着罢,出征那天我再来辞行。”

他一呼吸的工夫都待不下去了,起身便走。

“父皇还没叮嘱完呢……”文帝愕怔地支起身,从花窗望着他走远,“这孩子,急脾气,跟老大一点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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