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679)

作者:宣蓝田 阅读记录

胜州,十二连城。

“最近镇上的北地面孔越多了,查不着来由,口音乱七八糟的。兴许是北边的小族,捱不住打仗了,偷偷渡过了大河,往这边讨口饭吃。”

“兴许?”耶律烈擦刀的手一顿。

正回话的将官一窥见他这点细微的变化,立马窒住了呼吸,梗紧了脖子,生怕大刀不由分说地落自己脖子上。只听汗王道了句:“再去探,探清楚。”

小将官嘴唇哆嗦着出去了。

近来大汗带着他们练摔角,辽兵闷出鸟了,私底下开设赌局,赢了彩头的拿大把银子请弟兄喝花酒。镇上没有正经青楼,多数是番邦女子和寡妇的私娼,这群小将官出手阔绰,很招花娘惦记,连着几天不见人,竟派了小奴来请,鬼鬼祟祟摸到了辽兵西头的营防来。

耶律烈暴怒,提刀砍了十来个兵的脑袋,当着大军的面砍的。

契丹的皇室各个杀人如麻,亲自行刑的怕是找不出几个。

擦干净刀,耶律烈瞧自己一身血点,到底有些不安分,怕乌都闻见味儿吐他一身,索性跳河里游了个来回,破天荒地在冬日洗了个澡。

看了看天色。

“乌都去了哪?”

左右的近卫防着他这一问,老早准备好了话:“乌都跟着二王子在镇上玩呢,派了几十个兵随同,出不了事。”

耶律烈狂狮似的甩了甩头,满头湿发结成绺,颇有汉书中“辽人其貌甚伟”的豪放之态,“去看看。”

这是正月的最后一天,十二连城当地称这日为“送穷”节。出了这天,就算是彻底过完了年,百姓就要回到忙碌的生活中去了。

天下各地的送穷节不是一天,越是富裕地方出年越早,破五初六就早早扫土送穷,燃鞭开张赚钱了。穷地方一年到头就盼个春节,正月的庆典也就格外长。

送穷这天要拾掇些破衣烂裤,往街上扔,叫买不起衣裳的穷神聊以蔽体,赶紧去别处吧。

乌都入乡随俗,摘下自己头顶的鹿皮小帽往街上的旧衣堆里扔,帽子刚落地,他又颠颠跑上前捡回来了,重新扣回脑袋上,走了个送穷的过场。

随行的辽兵差点掬一把泪:瞧小王子这抠搜劲儿,真是没过过好日子的娃娃。

满街锣声炸耳。

“锵锵,起锵锵,锵锵锵,起锵锵……”

大街上有抬阁游街队,是当地戏班子的拿手好戏了——每个戏子高高站在一块四方铁板上,板底有铁杆撑着,全靠底下一两个壮汉手举着这根杆。抬阁人行走间,头顶的戏子能摆袖跳舞,还能跟左右的戏子演戏打闹,凌空翻跟头的都不少见。

看得周围百姓惊叫连连。

“好!再翻一个!”

乌都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样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直追着最漂亮的三层高鼎跑,鼎尖仅仅巴掌大,上头站着的仙女娘娘舞姿翩翩,浑然是掌中舞的再现。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热闹。

别说是这样千人规模的大游行了,乌都连扭秧歌都见得很少。后世所有劳民伤财的娱乐活动全取消了,所有不能为社会创造GDP的娱乐通通都成了玩物丧志的东西。仅剩的那些非遗项目,也仅仅留两到三脉传人,好叫文化别断了根。

踩高跷的、扮八仙的、划旱船的……满街花样直叫人眼花缭乱。

划旱船是戏子身上背一只双杠小花船,脚下扭着秧歌步,带着船左摇右摆,像真的在河里划船一样晃荡着,嬉笑怒骂,全凭戏子高兴。

扭得最逗趣的是个缺了牙的老大爷,头发都白了,扮的是个丑花脸,一路跟路两旁的百姓握手,往大人小孩手里塞糖。

“吉祥如意!”

“接糖接福!”

乌都眼睛直发光,蹦着跳着高高举起手:“我我我!”

耶律兀欲斜眼骂了声没出息,自己也没出息地伸出了手。

划船老汉喝醉了一般,脚下一个踉跄,连人带船撞开了辽兵的防线,满衣兜的糖哗啦啦往外掉,惹得周围百姓欢笑连连,都伸长了手抓糖。

人潮拥挤,山鲁拙下意识地把乌都往后带了带。

突地,那老汉眸光一闪,一瞬间露出不符合自己年纪的狡黠来,把几粒糖塞进了山鲁拙的手。

“……!”山鲁拙目光陡然大亮,没敢作声,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

这一撞,把二王子撞了个趔趄,差点提拳揍人,被自己的伴当摁住了。辽兵凶神恶煞地叱骂:“滚开!走稳点!”

“脚软了一下,对不住喽,接糖接福!”老汉嬉笑着告了声罪,晃晃悠悠走远了。

山鲁拙缩回手,垂眸一捏,筒状糖纸里的东西稍稍一瘪,又飞快回弹。

果然是信纸。

他告了声去解手,在茅厕黯淡的天光里飞快扫了一眼,纸卷上不过四个蚊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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