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787)

作者:宣蓝田 阅读记录

到底是年轻,这姑娘白天看着精力无限,跟着她哥,踩着舷梯跑上跑下地迎接客人。夜里沾枕就着,好像天底下没有叫她惆怅的事。

这才是活生生的、十六岁的女孩儿啊。

唐荼荼有点羡慕。

在船上睡觉不是多美妙的体验,挨船壳那面的房间海浪声大,挨船心的房间通风换气差。饶是屋里的寝具都是刚换的,精致又贵气,丝绸的被面,鸭绒填的枕,柔软又光滑,可再怎么睡也没有平地上舒服。

唐荼荼睡不惯软枕,索性把枕头取了,平躺在床上,听海水一浪一浪的声音。

舱室里黑沉沉的,像躺在这巨兽肚子里听它的心跳。

她枕在床上摇摇晃晃,梦里自己变成一只鲸,慢吞吞地游,不用想今天该做什么,该去哪里。

遗憾是怎么也吃不饱,张嘴吸进去千万只鱼苗,也像吸了一口填不满肚子的气。

唐荼荼就这么被饿醒了。

天还早,东方只见一道曙光,船上的公子小姐们都还没醒。

甲板上有很多壮年汉子,靠着舷座在吃干粮,穿麻衣,布包头,汗津津的粗颈、肌肉饱实的肩膀都露在外边。

这是船工吃饭的点,也是他们一天中唯一能上甲板透透气的时辰,官家公子小姐们太多了,冲撞了哪个都担待不起。

唐荼荼摸进厨房盛了一盘水煎饺,想去艉楼上看日出,刚走到那头,就见公孙景逸一脸败兴地出来了,朝船工吼了声。

“吩咐底下停船!歇一个时辰再赶路!”

唐荼荼:“怎么了?”

公孙景逸一脸牙疼的表情:“有个傻冒儿晕船了,半夜晕起来,吐了个昏天黑地,都吐开黄水了,说必须给他停船,不然回了家要跟他家老子告状去。”

唐荼荼从没见过他吃瘪,这小少爷,但凡他家老祖宗在总兵位子上不动,整个天津城他都能横着走。

“谁家的啊?”

公孙景逸冷笑一声:“漕司家的四子,老来子,疼得跟个金蛋似的。别人上船带行李,他上船带通房丫头,半夜嫖了一宿,肾气失调起不来了,船医喂了两副止哕散也没见效——你家那小大夫正给治着呢。”

前半句,唐荼荼抽着眼角听。

后半句,她放下碗就冲上楼了。

吐黄水,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急病?这可是漕司儿子,万一被杜仲治死了,爹爹不等卸任就得跪着去辞职了!

第298章

屋里一股馊臭味,漕司府的几个丫鬟跪在床尾,味儿更冲,都憋着气用嘴呼吸,不敢露出表情来。

“少爷!少爷不敢再吐了啊!您这吐的都带血丝了!船上的大夫都死绝了吗?!不会治就送我家少爷上岸!”

唐荼荼站在外间探头瞧了一眼。

那公子倒趴在床边,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后颈湿了个透,汗珠子雨一样啪嗒啪嗒往地上滴,哕(yue)一声哕一声的。口鼻里都是秽物,这么趴着,是怕他仰面躺着会呛死自己。

呕吐的间隙里,弱声弱气嚷了句:“拿冰……要热死老子么?”

“少爷,不能用冰啦!杜大夫说冷热一激,得折您半条命,您再忍忍,可不敢吐啦!”

“夭寿……哕……”

嗓子眼浅的人最怕听别人的干呕声,唐荼荼立马拿手捂口,闷声问船医:“怎么样了?”

几个船医谁也没顾上回她,抻长脖子往里屋望,一排眼睛睁得溜圆。

房间背阳,这黎明时分屋里不亮堂,进门头一眼没瞧清楚。等唐荼荼定睛去看,一个喜上眉梢大衣架立在床头,右手边的喜鹊杆头上倒挂着一个圆肚玻璃瓶,底下蜿蜿蜒蜒一根白线,穿在漕司公子的手背上。

等看清这是什么,唐荼荼一股凉气冲上天灵盖。

“杜、杜仲,你出来一下……”

唐荼荼控制不住的手抖,把杜仲拉出内室,压着声问:“你怎么敢给他吊水!!”

杜仲不紧不慢反问她:“为何不敢?”

唐荼荼像个将要炸膛的炮仗,气音都哆嗦了:“你连动物实验都没做全!你怎么敢给活人吊水?!”

杜仲道:“他已经吐了一宿,汗出如浆、视物模糊、神志不清了,再让船返航送回岸上去,不知会是怎样光景——姑娘不是说大胆尝试,小心求证?你常挂在嘴边的话,怎的不对了?”

唐荼荼脸皮抖得厉害,怕吓坏漕司家的仆役,没敢进屋,两手搭在额前贴上琉璃窗细看,飞快念叨。

“金针头烫过了,问题不大……海南的橡胶还没到,胶皮管还没做出来,那用的是什么管?”

杜仲眼里浮起笑意来:“是小羊的肠衣,很细,液体不会流得很快,我洗干净、煮过又晒干的,很干净。”

唐荼荼又一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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