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811)

作者:宣蓝田 阅读记录

杜仲的回答就显得冷淡多了:“我得分辨席公子是毒热炽盛、上犯心脑,还是外邪犯胃,痰浊上扰。你神智清不清明,能不能作声,用的药大有不同。”

席天钰露了惭愧:“都说久病成半医,我吃了这么些年的药,竟一点不懂医。好在手里还有两个俗金烂银,小杜神医在哪间医馆坐堂?回头我必奉上重金,给你粉刷门面,朱匾上就题‘悬壶济世’四个金字,如此才堪配你的门面。”

席家的两个侍女不知怎么,看杜仲的眼神渐渐带了钩子,一眼又一眼地绞着他的肉,敌意不轻。

杜仲叫她俩盯得芒刺在背,偏头去瞧,又没瞧出什么来。

“这道雀舌虾仁也不错,难为八月天,主家还能存着这样好的雀舌——给小杜神医取些尝尝。”

绿衣侍女圆润的鼻头皱了皱,听话去盛了。

席四公子,长相是非常规整的桃花面,细看有点男生女相的韵味,他脑门小,眉头淡,颧骨薄,斜斜两刃勾出漂亮的眼型。军屯子们一夏天晒得一身黄黑皮,独席四公子白白净净,满脸没一个疤一个痘。

他不吭声坐在那儿时,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可这人一张嘴,从头到脚就俩字。

——无趣。

坐得端端正正,说话慢声细语,笑起来不露上齿,嘴角翘几分弧度都像是拿尺子量的,保管每个笑一模一样。坐席上不沾酒,不说笑,不胡闹。

今日的宴厨十来个,每上一道菜唱一道菜名,做这道菜的厨子要候在桌边,等着贵人褒奖或批评。席四少爷不论看见谁都含着笑,给每个厨子道一句“受累了”,叫厨子听得受宠若惊。

上头每一样单拎出来都是好品格,但全凑到一个人身上,怎么看都假迷三道的。再加上他这副仙姿佚貌,浑然一个供台上摆着的白瓷俑,菩萨呼地一口气给他吹活了,吹了三分仙气,忘了把活人气儿给他吹进去。

大家意兴阑珊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两声,并不稀得捧一个十七八的小郎中。

满桌冷冷清清的,大伙一闲,视线都往席家那俩盛菜的侍女身上扫。

侍女盛菜是不会撅着屁股弯腰去盛的,那不美观,于是满桌就看见她俩挪着莲步走过来走过去。

刚开始没人留意,大户人家,能带出门的丫鬟都是得脸的,面盘白净,身段窈窕,一眼睄过去,跟别的侍女没什么两样。

可很快的,一群军屯子眼神变了,闻到了那股异香。

这味儿熟,往鼻尖一走,就有人分辨出来这是云梦帐中香,取巫山云雨之意,土话叫得没那么雅,叫闹春,点上一炉能燃半宿。一流的名妓甚至用这香来熏衣,兑上水日日服食,为了什么自不必提。

都是男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细眼瞧,普通丫鬟体格骚不成这样,说是侍膳侍膳,绿衣的那丫鬟胳膊手偷偷往席四背上勾,另一个粉衣裳的不甘示弱,借着弯腰换碗之际,酥胸在她家公子手臂上碰了碰,一沾即离,咬住唇窃笑着看旁边那个。

一群公子哥愕然看着。

半天,冒出几声憋不住的喷笑。妓子,通房,什么玩意儿也往蓬莱宴上领,席四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席四公子眉头蹙了蹙,似想训斥,又舍不下脸面,端着语气道:“退下吧,给小杜神医上两道清淡的菜来,他似是吃不惯大鱼大肉。”

话题岔得挺自然,但内里已经透了狼狈。

上两道菜,大约是支走她俩的意思,奈何廊下守着的长随耳朵尖,听到少爷吩咐,几步蹿下了楼。

粉衣的婢女走得慢了一步,犹豫片刻,又行媚卖俏地走回了桌前,眼睛溜溜地转,瞅瞅这儿,看看那儿,不是正经宅门教出来的规矩。

同桌的都乐得看笑话,瑞公子瑞方肚肚肠肠绕了个弯,笑吟吟问:“我瞧这妹妹面熟,兴许在哪儿见过,到嘴边了又想不起来。嘶,站这好半天了,妹妹还没吃晌饭吧?席四爷不懂怜香惜玉,妹妹不如坐我这儿。”

脂粉堆里腌入味的商家子,自有风流倜傥的声调,几句话说得那婢女心花怒放,好像胆子突然大了点,含羞带怯,歪着脑袋瞧她家公子。

席天钰声音僵板:“你坐罢。”

堂倌忙挥手让人加座,给她加了张跟客人们一样的阔背椅。

“多谢瑞少爷抬爱,我就想坐我家公子身边。”

那婢女俏生生一笑,唇勾人,眼儿媚,扭着腰身坐下了,纤腰细腿,落座自成妖娆姿势。

腰不是腰,是无骨的柳,腿不是腿,是勾魂的锁子缠。

每年的花神节票选花魁,有一条评选标准,叫“美人坐朱台”,评的就是名妓的坐姿勾不勾人。不论多平平凡凡一张椅子,她们坐上去,一下子就会让人想到粉纱红被象牙床,雨偏云半,好个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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