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师弟每每看他的目光，都让他内心犹如在烈火上烹烧。

他明知道这是错的，却又无法抑制内心的那片泥沼偶尔浮起、翻腾、倾覆。

许是他眸光中夹杂着太多的复杂情绪，伏天临再次担忧道：“师兄，你怎么了？没事吧？”

江听玄微微摇头，眼中如烈火烹烧般的荒意逐渐退却，转而成了深邃的空旷。

他在沉沦幽暗中凝了面色，而后低下头：“师弟，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看他的表情，伏天临不用猜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之前那次他纠结了那么久，最后还是他自己告诉自己的，可这一次，江听玄竟然打算现在就告诉伏天临，哪怕这只是他内心的想法，而不是真实发生。

伏天临实在对他的内心世界有些好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才让师兄一改从前，变化这么大。

但他这一次却不能让江听玄现在说出来。

若江听玄现在说出来，后面的试炼怎么办？

他是可以不在意，但伏天临不行，以伏天临的身份，无论对他多么亲近，必须要有些反应，且持续一段时间才符合他的人设。

可传承不等人。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怎么一起通关？与其如此，还不如等仙王传承的历练之后，那时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江听玄别捏。

心中想法微定，赶在江听玄开口之前，伏天临先道：“我也有一件事想同师兄说。”

他如此，江听玄便神色微顿，而后没出伏天临的意料，他果然道：“师弟有什么话，先说吧。”

伏天临也不相让，他做出些许低沉神色，微微皱眉，叹息了一声，在江听玄身边坐下，声音难得和平时不太一样，略显沉闷和怅然。

“师兄，我刚刚梦见许多年前。”

“我梦见初识甜甜的时候，那次秘境探险我没能救下她。我还梦见之前我们被那璇玑宗的秘传长老刺杀时，那长老没来追我，而是去追了师兄你，我梦见你陨落。”

他似乎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我原本一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道心坚定便可不惧一切，可直到方才，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有害怕的时候，我也会担心。”

他说完这些，沉闷的声音稍稍轻缓，旋即看向江听玄，眸光柔和而温暖。

“可我到底是庆幸的，那些画面都是假的，我救了甜甜，也救了师兄，你们都没有陨落，我在乎的人都还在，便如师兄你之前所说，愿我们永如今日。师兄，我也许永远也没法不惧这样的心魔，但只要你们都在我身边，如家人一般，我便无惧一切，依然可以勇往直前。”

他目光真挚，最后的语调柔和，有种说不出的希冀夹杂其间，让人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心中的愉快——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珍惜。

江听玄原本想同他说出一切、坦诚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之前是迫不得已，如今却是他主动攀附，师弟对他再亲近，可身为一个男人，他无法于此事无动于衷，隔阂便就此而生。

可他才描叙了他心中那个美好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他，有甜甜，他把他们当成家人一样看待，可他说出口这个世界便会轰然崩裂，不复存在。

师弟已承受太多，让他如何能再摧毁他心中的美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江听玄无法。

他唇角微抿，难以言喻的愧疚让他将所有的话又都吞下肚。

而伏天临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大约是倾诉了心中的惶恐，他的表情显得轻松许多，便笑着看向江听玄，道：“好了，我的事说完了，师兄想同我说什么？”

江听玄沉默稍许，露出一个有些僵硬和浅淡的笑容，他轻轻摇头：“没什么，师弟不必担心，我和甜甜都好好的，不会离你而去。”

“嗯。”

伏天临重重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景色，声音愉快轻柔：“天色真好。”

“是啊，天色真好。”

江听玄喃喃重复了他的话。

他闭着眼垂下头，没看窗外，半响，他压下心中情绪和晦暗。

他也起身，面容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从容。

“我们出去吧。”

“好。”

伏天临笑着应他，两个人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襟，迈步而出。

刚出了殿宇，便听到宏大的声音传来。

“通关者，可入圣殿传承之地。”

伏天临目光微亮，忙拉着江听玄同其他人一起走去。

“师兄，我猜应该只有最后一关了。”

这位阙氏王者的考验其实算不上特别难，不过也可能是伏天临和江听玄两人误打误撞，比较契合他的传承，旁人也许便没有这么容易了。

总之两人随着其他人走到了这片殿宇之后，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雪白大门，和荒天平原里那个秘境大门有些像。

大门是拱形的，中间没有门页，只有一片绚烂的光晕，有不少人迈过那片光晕，步入其中。

伏天临站在门前看了一眼，拉着江听玄一起走了进去。

传承之地与魔国的传承之地有些像，无边无际的书橱组成了一片没有边界的空间，只有穹顶能看出殿宇的模样。

方才明明有那么多人都走了进来，可当伏天临和江听玄真正迈入其中时，却发现这片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道虚幻影子于光明中凝结出来，飘向他们眼前。

已经见过魔国传承的伏天临没怎么好奇，只语气友善地问了一句：“前辈，您是这传承之地的掌管者吗？”

那虚幻影子看起来有些高冷，闻言点了点头，道：“此地为阙仙王传承之所，尔等想要继承仙王之志，还需要经历最后一关。”

他指着两边无穷无尽的书橱，“在此地读完九千九百九十九册书籍，方可承仙王之志，得仙王传承。”

伏天临听着听着脸色都僵了。

“九千九百九十九册书籍？”

这是什么魔鬼考验？

可那虚幻人影却十分无情地点头。

“尔等两人皆读完才可算通关。阙仙王仁慈良善、有悲悯天下之志，是最温和的仙王，希望你们不要让他失望。”

确实算是最温和的仙王，他的考验甚至不会死人，除了第一关可能精神溃败而亡之外，第二关过得莫名其妙，就江听玄睡了一觉，运行了一下功法，御仙王说的锲合度伏天临至今也没懂具体是指的什么。

第三关看书，看完九千九百九十九册书籍虽然可能比死了还痛苦，但的确不会死人。

如他这般境界的修者传承竟然不死人，算是非常少见的了。

但……伏天临宁愿是厮杀。

他满脸痛苦，随手从书橱上抽出一本翻开一看，脸色更痛苦了。

还都是上古文字写的，可他不认识几个上古文字啊，这不是故意折磨他吗？

许是见他面色太过难看，那虚幻人影顿了顿，又道：“这是为了你们好，仙族藏书不是谁都有资格阅读，此地有功法秘术、有杂文轶事、有传记话本、有神通法门，有上古秘闻等等等等，旁人求而不得。”

“好吧。”

伏天临面色萎靡，也没心思和这位前辈争论，他只面带沮丧看了眼江听玄，声音略显委屈：“师兄，我不认识上古文字。”

江听玄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也许和他自小便看过许多书有关，见伏天临这般看他，他立刻轻声安慰：“没关系，我教师弟。”

修者皆过目不忘，神思敏捷，学一门语言还是很快的，难的是没有人教、以及没有这类的书籍。

幸好江听玄会。

伏天临微微松了口气。

浮在空中的虚幻人影有些奇怪看了他们一眼，他随手一挥，这无尽书橱的空间中便出现了一张铺着雪白床单、还垂着纱帘、看起来比较柔软的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