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妖依然笑容浅淡，语调温和悦耳。

他悠悠道：“是吗？人族如今开始遵照这些规则了？”

伏天临：“？”

他没懂昙花的意思。

“上古时期，人族始于上古中叶，那时人族还只是茫茫世界里一个小小族群，因为身体孱弱、寿元短暂，为旁的种族所奴隶，我记得那时，你们并不在意这些，只以繁衍为主任。”

他一提起‘上古时代’四个字，其他的师弟师妹们便知道伏天师兄和江师兄为何对他们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了。

如今末法时代，距离上古时代至少万年。

大妖比人族寿元长得多，修炼也艰难许多，可再艰难，能历上万年而不陨落，也必定是大妖中的佼佼者，甚至是天极掌教那个层次的，他们加在一起也敌不过。

几人彻底放下了心中某些方法，皆低眉顺眼地坐着，等待之后。

倒是伏天临骤然间听人说起上古时候的事情，他有些好奇。

“上古间历史皆淹没时光长河，今日有幸遇见前辈，可否请前辈和我们说说那时候的事？”

他倒也不怵。

昙花微微点头，没有拒绝他的询问。

“上古时期以仙族为尊，上叶、中叶，皆是仙族镇压天下，他们居于九千里之上的天宫圣殿，到了下叶时，仙族中有一位强大的仙王叛出仙族，自立魔国，之后便是仙魔鼎立，直到仙魔陨落，上古时代结束，之后是一段短暂的黑暗时期，再之后，便是如今的末法时代。”

“末法时期灵气凋零，万物具灭，因着没有仙族镇压，许多强大的种族在黑暗时期厮杀、敌对，最后湮灭在时光长河中，反倒是曾经孱弱的人族，以繁衍之力后来者居上，成为了如今末法时代的主宰者。”

昙似乎想起了从前的事，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柔，只盯着伏天临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角，小友，倒像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

这话赞誉太高，伏天临当即腼腆自谦：“前辈夸奖了，晚辈微末修为，若论主角，自然该前辈这样才是。”

昙也没有否认，只依然笑看他。

他目光扫过伏天临身边面容寂静的江听玄，似乎是闲谈般说起：“这位小友倒像与仙族有些关系，得到过仙族传承和功法？”

江听玄微垂眼眸，语气平淡，声音很低：“前辈慧眼。”

昙笑意重了一些，又看向伏天临，目光有些深意，同样道：“你也……”

伏天临心下一跳，主动承认：“前辈真是明察秋毫，不错，我和师兄都修习过仙族功法，是一位仙王的传承，名为《移星换月》。”

之所以说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首席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既然能看出他们都修习了仙族功法，万一看出他和江听玄双修过……

思及此，他才主动提及，于此同时，他也用明晃晃、有些波光的目光盯着这位前辈。

昙稍稍一顿，许是接收到了他的暗示，这位大妖没有再提起仙族功法之类的话，而是继续说：“你们深入十万大山，可有什么事？”

伏天临只犹豫了一瞬，便如实告知他：“回前辈，是我等得到了一份藏宝图，来此寻找一个秘境，您知道，如今末法时代修为艰难，所以我等四处求突破之法，若是扰到前辈，还望前辈见谅。”

“倒也不曾扰到我。”

昙比起御仙王和万俟仙王，似乎不怎么喜欢自称‘本座’，他言语间没有那些仙王强者高高在上之意，反而显得恬静。

他面色温和地同伏天临说：“我只是路过此地，见你们说话有趣才多听了一会儿。”

主要是看到伏天临端水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而伏天临看他实在温和，不像御仙王说的那样严重，他胆子稍稍大了些，又问：“前辈自末法时代以来，还见过其他人族吗？”

“见过。”

昙伸出雪白无暇的双手，放在火旁烤了烤，如同寻常人话家常一般：“那些人不像小友你这么有趣，有些人还很无礼，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们，大约是想法严厉了些。”

“前辈说笑了。”

伏天临恭维：“这哪是前辈的想法严厉，换做我，我也不喜欢，我们人族确实有许多讨人厌的家伙，不过前辈放心，如我这般的人也有许多，还请前辈千万不要以为我们人族便都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

昙烤了一会儿火，又看他：“小友既见着我，也算是有缘，因果缘分，妙不可言，我便给几位小友一些见面礼吧。”

“哦？”

伏天临顿时来兴趣了。

这位大妖竟这么好？和御仙王说的完全不一样嘛，简直是他见过性格最好的至强者了。

他笑容更热情了几分，还代替其他人道：“多谢前辈，前辈厚赐，晚辈们不敢辞。”

昙便伸出指尖在身边某一朵明光昙上微微一点。

一道更加绚烂的光芒蔓延开来，形成了一道光门。

昙言语温柔恬静，如同邻家大哥哥一般：“这些年我也得了不少杂物，都放在这儿了，年头久了，我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你们自去选吧。”

这大约不是芥子戒，而是开辟了一个单独的空间用来存放东西。

虽然不知道御仙王和万俟仙王是不是也这样，但这是伏天临目前见过的最高级的储物手法。

他缓缓起身，长身一躬：“多谢前辈。”

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伏天临示意他们一起进去。

至于有没有旁的危险——反正他也不敢拒绝，这位强者要是想害他们，什么法子都逃不了。

和昙花前辈简单地聊了两句之后，伏天临谢过他，带着其他几个人迈入了那道光门。

只一瞬的眩晕。

几人出现在一个十分庞大、以植物藤蔓建筑起来的殿宇中。

这殿宇与那些辉煌、灿烂之地不同，显得犹如林间仙境一般，充满了自然气息和生机勃勃，殿宇墙壁上甚至还开着不少花，头顶倒悬的明光昙将之映照得一片璀璨，处处彰显植物的美丽之处。

昙没有跟他们一起进来。

但几人进来后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富裕、或者渴望、欣喜、惊艳、又或者欣喜。

包括伏天临在内，六人背后冷汗簌簌而下，一种毛骨悚然之感顿时生出。

这藤蔓建筑出来的殿宇庞大无比，也确实有无数珍宝，都随意地堆砌在殿宇中，可除了这些珍宝和殿宇上藤蔓上开出的美丽花朵。

一片梦幻和璀璨之下，埋藏的却是无数尸骨。

数不尽的白骨、各种各样，有人族的、龙族的、上古异种的、甚至还有一些伏天临觉得可能是仙族和魔族的。

因为随意堆放着，没有保存起来，时间又过去不少，这些尸骨都已没了血肉，全是白骨，只有靠近殿宇门口的一小堆，白骨似乎有些新，像是人族的。

各种珍宝、法衣、芥子戒、兵器都佩戴在那些尸骨身上，看起来就像死了之后也没有搜身，直接就丢到这里了，然后经过无数年，尸体化成了白骨。

伏天临都不敢相信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

他身后，贺师弟倒吸了口凉气，牙齿打颤道：“师、师兄，我们不会也、也像这些人一样，会被、会被……”

他连话都有些说不下去。

伏天临也看得毛骨悚然，但只一瞬，他冷静下来，沉声道：“感知一下，还能不能出去？”

江听玄首先回答他：“可以回到原地，那位前辈应该没有封闭这片空间。”

“那就好。”

首席深深吸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是祸躲不过，我觉得那位前辈应该没想杀我们的意思，只是性子慵懒散漫，这里说不定真的只是他用来储物的地方，而不是什么折磨人的。”

这里的东西宝物等级有高有底，伏天临很怀疑是那位昙花前辈随手杀了之后懒得处理尸体，又觉得丢在自己家附近不太雅观，于是专门开辟了一个空间，来存放这些‘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