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脾气火爆了点，又不是没眼色。

于是金乌长老换了种语气，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浮沉两山属性不同，水火不容，且有西洲龙族入侵的前车之鉴，金乌以为，还是谨慎为好。”

三十年前，浮焰山好不容易从那场冰火大战中恢复元气，其他妖族剩下的幼崽也平安长大，逐步兴盛，除了凤凰一族走向式微，只余尊主一只火系凤凰。

西洲谈家彼时拥有两条火龙，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以合作之名上门，却行灭门之实。

同为火系尚如此相残，水火本就不容，如何合作？

金乌长老还未从当年的惨痛回忆里脱离出来，就见面前的小身影落地成人，藏在罩袍下的手一挥：

“那就定于明日会见。”

还有一肚子话没说的金乌长老：……

尊主看起来莫名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见眼前之人燃烧成一团火焰，又化作小凤凰的形态去清泉里泡水，金乌长老叹了口气，告辞退下。

时至今日，他对两山会面之事持谨慎态度，其实担心的并不是浮焰山的安危。

恰恰相反，他担心的是对面的沉雾宫。

当年那一战，尊主以涅槃之身吞噬了那两条火龙，几乎把整个浮焰山变成火海……

如果不是尊主为我方之人，且浮焰山各妖族均收到预警及早撤退，他差点以为是邪神降世。

不敢再想当年的惨烈场景，金乌长老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只希望这个沉雾宫是真心合作。

…………

浮沉两山的会面很快定下。

会面地点不是浮焰山也不是沉雾山，而是安排在两山中心的雾河地段。

参会人员，听说对面的是那位火系尊主和金乌长老，沉霜这边则是她和沉祭长老。

沉霜对那位尊主这么快答应有点意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毕竟在送出那封信前，她本来只想简短地表达一下两山合作之意，具体事宜待会面时再商议，但这个沉祭长老死活不同意这样写，硬是草拟了一整面洋洋洒洒的客套之语交给她。

好吧，入乡随俗，毕竟是两山几十年来第一次会面，她也认真对待一下这张纸。

不仅如此，那位沉祭长老见她亲手开抄还不放心，一直在旁边唠唠叨叨，说什么那位尊主很可怕啦，所以字要写得好看啦之类的，害得她手一抖就写错了字，只能另拿一张纸重新抄。

而且是回凝霜台关起门来一个人抄写。

终于把那封信送出去，老头回来后又是一脸抑郁，说什么对面的金乌长老明显看起来不善，怕是那位尊主更不会同意之类的，搞得本来很自信的沉霜都开始怀疑起来。

那小凤凰的主人真这样不好讲话？

但当晚小凤凰的确没有来。

本来就有点怀疑的沉霜差点以为“私会”之事暴露，但没想到晚些时候就收到了答复，以及具体的会面时间和地点。

嗯，她是没想到这个结果。

没想到会面时间定得这么早，就在发出信后的第二天。

第二天很快到来。

沉霜难得换上一身正式的装扮，是一套冰蓝色的长裙加霜白色的披风，并且戴上那顶有遮纱的帷帽。

她本来不想戴这顶帷帽的，但这个沉祭长老又开始不同意，说对面那位尊主到时候也会掩面而出，所以作为沉雾宫圣女也必须这样。

为什么对面的尊主一定会掩面，怎么掩？那种蒙面人遮住口鼻的黑布吗？

沉霜有点好奇，但还是戴上了帷帽。

也罢，就先戴着，如果那位尊主露面的话她也露，礼尚往来。

…………

很快到了会面地点，但沉霜没想到对面的两位已经到了。

她老老实实戴着帷帽，由着沉祭长老在前面带路。

临出门之时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面的火系尊主来了，不会把小凤凰也一起带过来吧？

毕竟是他契约的神兽，那种传说中的大BOSS不都喜欢把这些珍稀动物带在身边，以彰显身份的吗？

想到这个可能，沉霜心里一惊，脑子里浮现出小凤凰当场扑过来的场景——

对面的火系尊主脸色一定很好看。

只是接下来的谈判怕是要泡汤。

想了想，沉霜在帷帽外又加了一层轻纱，确保被风吹走一层的时候还剩一层。

不止如此，她还额外地在身上用了一点冷香。是雪山上的一种花制成，味道不明显，但可以掩盖她本来的气息。

虽然不能保证完全让小凤凰认不出，但这是什么意思，她希望小凤凰能明白，不要当场拆穿两人关系，拜托拜托。

眼看着就要到达会面地点，沉霜有点不自然地扯了扯帷帽上的轻纱，恰好瞥见一旁的长老也紧张地整了整衣襟，本就笔直的腰板挺得更直。

……圣女和长老都这种心态，她觉得谈判要完。

不行，谈判讲的就是气势！

输人不输阵，反正对面也就两个人，她当初连隔壁老王都当过，还怕现在这次堂堂正正的会面？

思及此，沉霜微微抬起下巴，迈着大步朝前方走去。

沉祭长老见她如此镇定，也正了正神色，颇有威严地跟上。

很快，看见那边的两个人影了。沉霜眯了眯眼，悄悄撩起一层轻纱，并仔细感知那边的气息。

似乎没有发现小凤凰。

不再担心自己被发现的沉霜更有底气，一路走过去的时候还有闲心驱散身边的雾气，以让整个谈判场所变得更加透明。

沉祭长老见她如此，也学着举起法杖，驱散这一片的雾气。

这边的沉雾山两人走得镇定且有气势，那边金乌长老的思绪却飞到了天外。

摸着口袋里的东西，再看看一旁坐在石凳上状似无所谓的尊主，他决定先不把东西拿出来。

这圣女到底是何方人士，又在信里写了什么东西，才让他们尊主想也不想就决定了结果？

而且还这么早就过来。

金乌长老直起身子，决定暂时不透露尊主的态度，由自己好好考察对面这两位一番。

…………

终于，四人碰面，沉祭长老简单地行了个礼，对面那位据说是金乌长老的老头回了个礼。

那个老头有着金红色的胡须，身上带有火系灵力的气息，应该也是个火系修士。

不过，那位坐着的火系尊主，的确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还真是掩面而出，不过不是蒙面人的那种，而是一身火红色的带兜帽罩袍，上半张脸隐藏在兜帽之下，完全看不清表情。

这眼睛都看不到怎么谈判？而且都不说话，阴沉沉的果真像个反派。

不说话的人最难对付，你甚至都没法猜到对方是怎样想的。

沉霜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见那火系尊主仍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金乌长老似乎还有点热情，什么话都替他们尊主说了。

不仅如此，那位金乌长老好像对她有点好奇，看了她好几次。

这难道是什么谈判的招数？

既然对面由金乌长老出阵，那沉霜这边自然也不好意思以多欺少，于是派出沉祭长老一人出战，自己则准备和那位火系尊主一样坐下。

这应该是一个古老的亭子，亭内有张大石桌，石凳则刚好是四条条，且两两对峙，隔得有段距离，真是个谈判的好场所。

雾河的温度不高，这里的石凳也一定很冰，沉霜有点后悔没带块垫子过来。

只是入座的一瞬，感受到的不是冰凉，而是一股暖意。

之前在凝霜台的屋外，她有时会坐在石凳上，小凤凰就会往那处喷口火，让整个石凳暖起来。

沉霜脸色微妙地看了那火系尊主一眼。

难道他把小凤凰带来过？

至于那位金乌长老，听他现在咄咄逼人的语气，看起来就不像是关注这种小事的人。

所以——

可别告诉她是这位尊主做的，她会受到惊吓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