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844)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比如说这群陆家人都在盯着诸葛亮,亲亲热热地同他聊天。

聊天的内容刚开始是正常的,问问诸葛玄近况如何,问问诸葛亮读什么书,治什么经典,问问剧城的学宫有多少新出炉的见解。

诸葛亮彬彬有礼地一一回答了,期间还将陆康曾经的政绩拿出来夸夸,互相吹捧一下,让陆家人很是开心。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打听了,平原公怎么样啊?听说他出身宗室,龙章凤姿,朝中上下无不倾心相交,现在又成功击败了袁绍,哎呀呀呀就像一轮红太阳啊,他们江东士族也很想见一见他,听一听他的声音嘛。

诸葛亮还是很彬彬有礼,夸夸刘备,夸夸天子,夸夸朝中那些有用没用的公卿,再夸夸主人家,长江只能隔绝土地,不能隔绝他们的心啊,现在中原百废待兴,四处都在缺官,像吴郡陆氏这样的高门大族,人才济济,那要是去了下邳,官位肯定大大的有,心动不如行动,赶快啊!

她听得想掏掏耳朵,觉得很有点无聊时,这群人终于开始放大招了。

“我等的确欲拜见平原公,只恨未有时机,说起来郎君可有听闻?”一位山羊胡中年微笑道,“乐陵侯与我家或为同族宗亲啊!”

……诸葛亮握着杯子的手就突然摇晃了一下。

他似乎很想咔咔咔咔将僵硬的脖子转过去,看看她的表情,但他还是撑住了。

“此事当真?”

“唉,自黄巾之乱后,许多族亲四散流离,可怜黄巾之后,又有袁术这等逆贼为乱,阻绝道路……”

“不错,我兄原想要北上去寻几位流散在青州的亲族,可惜呀……”

“她那样容貌不凡,气度出众之人,怎会为黔首出身,早该有人想到的!”

“郎君既受乐陵侯器重,”有人就凑了过来,“必为心腹,可知她曾提起旧事不曾?”

她就没忍住,忽然打了个喷嚏。

诸葛亮忽然抖了抖。

奈何那几位陆逊的族亲还在兴致勃勃絮絮叨叨:

“郎君?郎君?唉,你身后这仆从,生得晦气,动静又全无礼节!在下倒有健仆数十,不如赠予郎君……”

有忍无可忍的声音,自陆逊处响起。

“郎君雅量非常,但依在下浅见,身后捉刀之人,才是真英雄啊。”

第607章

住宿条件很不错。

不知道是陆逊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大家留宿在陆家,她的房间门是诸葛亮卧室旁的一个偏室。虽然是偏室,但有柔软的床榻,有装满热水的铜壶,有擦拭干净的灯盏,有稍稍磨损的草席,以及一张没有花纹的案几。

她简单洗了洗脸和手之后,拉开窗子,发现外面对着一个小小的池塘,有月亮倒映在池塘里,映出池边的一丛修竹。

翻窗出去走走,天地间门一片寂静,只有草虫清鸣。

这么朴素,这么有意境。

更有意境的是,天冷时这几间门屋子是一定不会住人的。

隔壁房间门的诸葛亮还在埋头写什么东西,写得很专心。

她有点好奇,凑到窗边,把脑袋伸进去看时,诸葛亮无意间门听到响动就抬头了。

……已经一米八几的小先生露出了肝胆俱裂脸。

小先生收拾了一下被打翻的笔墨纸砚,又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将军何故不曾安眠?”

“今天看到那些山越,他们劫掠乡里大概是不假的,”她说,“但我感觉还是很是古怪。”

诸葛亮恍然。

“山越”是一个很复杂的名词。

其中有些曾经是大汉的黔首,因为严苛的赋税劳役而被迫揭竿而起,跟着黄巾一同起义,又在失败后占山为王,成了匪寇;

还有一些则是江东豪强,趁着黄巾之乱招兵买马,也占山为王,成了比匪寇更大一号的匪寇,比如说被孙策干掉的严白虎;

最后一部分“真山越”就是她今日见到的人,他们是江南的原住民,文明程度很差,居住条件很苦,但更苦的是他们当初为了躲避战乱逃进山里,百年之后的世家豪强已经不再将他们视为人类了。

他们既然不算是人,自然也得不到“人”的对待,于是就成了一种可以繁殖,可以驯化,可以驱赶的宝贵财产。每每有世家领着部曲进山将他们驱赶出来再进行捕捉,逮到之后送到自己的田地上,成了比隐户还要隐户的东西。

江东气候温和,田野、河流、丛林,总有许多东西可以采集来填肚子,因此这些山越可以吃得比普通黔首还少,他们的主人也不觉得他们还有礼义廉耻,因此连衣服也不用穿,就这么绑在田里,一代代地为自己干活。

江东孙氏父子打头阵,世家紧紧跟随,在清剿山越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他们也可以用这些人补充兵力。”她说。

诸葛亮细想了一会儿,“不错,只是吴越之人,成在越,败亦在越。”

她缓慢地眨眨眼,收到暗示的小先生立刻解释了一下。

“此间门分明是卑湿下郡,却因有许多山越可以整合,生出许多兵力与农人,因此若真心要与大汉抗衡,急切间门的确难图。”

“但是?”她赶紧问。

“但吴郡世家待越人如寇仇,山越岂会真心为他们效死?”诸葛亮说道,“这样的军队,若无制衡,顷刻便化为散沙,不足与将军为敌。”

她摸摸下巴,很是佩服地点点头,又问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先生不睡觉,是在写什么呢?”

诸葛亮看看被墨糊了一半的纸,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气。

“这里将来总是要归朝廷治理,山越事上,若我能有一言一策于朝廷,亦不算白来一场,”他说,“总不能由得豪强继续这般。”

她想了一会儿,“将来是将来,现在劝说他们没有用吗?”

小先生拱拱手,“人微言轻,若是现在,在下来说,不成,将军来说,可以。”

……冷场了。

好像有猫头鹰在外面叫了两声。

“我只是个侍卫。”她说。

“但将军是他们的宗亲。”诸葛亮一脸诚恳。

天亮了。

有孙权的使者进了吴城,表示吴侯受了朝廷的印绶,还得斋戒沐浴几日才能出来见客。

姿态摆得有点高,她腹诽道。

有声音悄悄在她脑子里响起。

【如果那个人的态度高傲到不正常,通常意味着两种情况。】

【哪两种?】

【他有强援。】

【他肯定没有,】她很确定地表示,【他可能的强援都被我们打服了。】

【……或者他的内部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令他必须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欲盖弥彰。】

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悄悄响起了。

【我感受不到你在沉思,】它的语气很尖酸,【你那可悲的头脑已经退化了吗?】

【差不多吧,这里没我什么事,主公就是喊我出来散心的,】她的目光追逐着墙外一缕香气而去,【我闻到河蟹的香味了,你懂得怎么抓螃蟹吗?】

……黑刃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问你呢?你总不能除了反骨之外没长别的东西吧?】

……跟死了似的。

吴侯并不曾斋戒沐浴,当然他也没有花天酒地。

这是个相貌不如其兄,但仍然十分清秀的少年,他最近吃的很少,滴酒不沾,清减得令身边的仆役都感到不安。

他们的不安似乎没有影响到这个少年。

因为他所面对的不安已经充斥了他整个世界。

他的父兄为他留下了太过庞大的遗产,土地、世家、兵马,这些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对他来说就是某一个下午突然落在他身上的,他甚至不需要伸手,它们自然就被呈到了他的面前。

他像是坐在孤高的玉座上,俯视江东这一大片温暖、丰饶、肥沃的土地,可他只要稍微一低头,想将他的领土细细查看一遍时,那些山川湖泊,那些水田桑树,忽然都变成了一只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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