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123)

齐鸢垂眸,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倒,深拜下去:“父亲,实不相瞒,我……并不是你们的齐鸢……”

他的话音很稳,一字一顿,然而就在额头即将触地之前,船身突然大晃。齐鸢的声音被突兀扑来的浪头吞吃下去,他一时不防,身体随着船身颠簸朝一旁摔去。

齐方祖和齐松几乎同时伸手抓他:“鸢儿!”“二弟!”

变故陡生,舱内杯碟摔落满地,咕噜噜滚起。齐松脚下踩到一支滚落的花瓶,也朝一旁摔过去,这下倒是正好抓住了齐鸢的衣服。

齐鸢也一手抓住了船舱的隔板,抬头惊骇地看向齐方祖和齐松。

“有贼!”齐松心下一惊,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是艘黑船!”

说话间,已经有四五个人手持棍棒跳上船,跟船家一起朝里张望。

“就是他们?”贼人问。

船家显然是做惯这个的,嗯了一声,得意道:“这可是扬州齐府的,爷仨都在这了。这么大的活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来回打点就花了不少银子。几位爷?”

贼人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几个金元宝。

齐鸢微微眯眼,看到金元宝底部似乎有錾字后目光一凛,神色凝重起来。

船家“嘿呀”一声,擦擦手去接,然而他刚伸出手,就觉一道刀风骤然而至。

齐松眼见这伙贼人二话不说杀了船家夫妇,双目瞪圆,另只手死死抓住齐鸢,把人按在自己身后。

“你们要钱?”齐松护住齐鸢,对进舱的贼人问。

然而这几个人却不答话,举起刀柄,上来便把三人敲晕了。

谢兰庭才喝过药,正要去见新江营的提督,就见旁边小船上又多了几个人。夜色浓重,谢兰庭微微蹙眉,总觉得那几个模糊的人影有些熟悉。

“谢大人,伤口未愈,还是小心为妙啊。”新江营的提督已经大步朝他走来,忧心忡忡道“今晚一战,悍贼定会竭力抵抗,我军精锐只剩这一支了,若……”

“若此战大胜,便可振奋军心。届时我们三道并进,乘胜夹击,”谢兰庭眯了眯眼,突然问,“那几个是什么人?”

新江营提督正垂首听他说话,闻言愣住,看向远处小船:“那是被救的客商。”

金陵繁华,客商往来者众,水贼便也十分猖狂,与船家勾结欺辱外人,轻则胁要银两,重则杀人行凶。那些船家都是本地船户,与官府勾连日久,各官员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上个月,新江营提督发现这些水贼正是悍匪手下,靠劫掠客商招兵买马,这才不得不管。私下摸出几条线,假办水贼跟船户联系,却又担心船户身后千丝万缕的关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黑船船家或杀或埋。

为避免打草惊蛇,几条线都是今晚一同行动,小船上的几个人便是命大被救的客商。

然而这种事情,于律法却是不合。

新江营提督暗暗看了谢兰庭一眼,正准备解释两句,就听谢兰庭道:“把人带过来看看。”

须臾一顿,声音竟然带上了笑意:“似乎遇到了熟人。”

第78章

齐鸢醒来后, 只觉得头昏脑胀的。

一旁正有人说话:“……手下们办事心切,怕他们喊叫误事, 便将人先敲晕了, 估计是下手重了些……”

齐鸢恍惚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循声往旁边看了眼, 果然, 舱内站着俩个兵士。

视线上移,对上了一张含笑的俊脸。

齐鸢愣了愣, 虽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也忍不住先露出了笑意。

那两个兵士见他醒了, 便先退到了舱外。齐鸢慢慢坐起, 再次打量周围, 惊讶道:“这里是……水军营?”

他顾不上心底的许多疑问,飞快站起,朝舱外张望。

果然, 江面上约百艘形如竹梭的小船密密停靠在一起,不远处有几艘挂着旗帆的大战船, 夜色黑沉,看不清上面的字眼,但那几艘船身硕大,此时如巨兽般蛰伏在黑暗里,让人远远望着也心生畏惧。

谢兰庭偏头看, 总觉得他瘦了。

“这几天有烦心事?”谢兰庭问,“望社集会不顺利吗?”

齐鸢回神, 看着他笑了笑:“望社集会很顺利, 乔景云已经当上了社首, 张御史可以放心了。”

谢兰庭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仍是盯着他瞧。

齐鸢顿了顿,这才回答第一个问题:“大人能不能帮我办一张去京城的路引?”

“去京城的?”谢兰庭皱了下眉头,“你要回京?”

齐鸢点头嗯了一声。

谢兰庭仍是皱眉,内心却明白了齐鸢的选择——齐鸢如果不清楚京中的事情,或许还能留在扬州徐徐谋之。但那天自己已经告诉了他真相,他不会留小纨绔在京中受苦。

“我不应该告诉你。”谢兰庭望向江面,仍是皱着眉,“你跟齐家纨绔虽然换了身份,但也凑巧破了彼此的死局。你若回了忠远伯府很快就会被暗算,同样,齐府离了你,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哪儿能比?”齐鸢苦笑道,“我爹牵扯进的是谋逆大案,事涉皇权,凶多吉少。齐府虽然有些难,却没这般凶险。”

齐方祖在努力脱困,只要张御史能稍微照拂一段时间,齐家安危应当能够化解。

谢兰庭摇摇头,显然并不赞同他的说法,然而却也心知齐鸢去意已决,于是沉默下来,不再说话。齐鸢刚刚骤然见到熟人还有几分欣喜,但俩人话题趁着,谢兰庭又从始至终皱着眉,他心底的那点雀跃便随着夜色暗沉下去。

俩人都沉默不语,望着江面整装待发的船只。

齐鸢看了会儿,脑子里蹭的一响,他突然明白过来,大吃一惊,回头问:“你这是要……”

“大人!”外面突然有人喊,“提督大人说一切已准备就绪,等候大人示下!”

谢兰庭抬头冲报信的点了点人,见那人又飞掠而去,这才转过身,对齐鸢道:“是的,今晚我要带三千死士去匪窝破阵。你这艘是网梭船,船上装有鸟枪,一会儿会有兵士送你们回城。这几天金陵城里鱼龙混杂,你们父子三人若无必要,都不要出门。回扬州的日子可以拖几天,等我回来自然会为你们办妥。”

他说完转身,又回过头,神色郑重道:“齐家背景复杂,与钱知府的恩怨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没有你在府里撑着,他们的处境恐怕远不如忠远伯府,你如果不想齐家上下几十口人一并冤死,就再等几天,等我回来,到时候我跟你说明白,你自己定夺。”

齐鸢料到了谢兰庭会劝自己,但他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刚刚那两句就平地一声雷,惊地他让他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之响。

谢兰庭说完再没耽搁,脚尖一点,已经飞掠到了另一艘船上,随后几下兔起鹘落,人已经消失不见。

随后果真有兵士带了齐方祖和齐松过来,也不言语,利落地驱船送他们离开。

齐方祖跟齐松见齐鸢脸色灰白,目光也发怔,赶紧将人掺到一旁坐下。

“二弟,你怎么了?”齐松着急道,“刚刚我跟爹在大船上,他们说是谢大人救了我们,又说谢大人单独跟你说两句话,我跟爹这才耐心等了会儿,可是出什么岔子了?大人说什么了?”

齐方祖也道:“对啊,鸢儿,鸢儿?”

齐鸢的心绪翻滚不停,只觉身子时轻时重,跟自己刚醒过来那会儿十分相似。

他刚刚被谢兰庭的最后两句话唬得不轻,回京是他最大的执念,如今突然受阻,他恨不得立刻追上去问个明白,为什么不能离开齐家?

这边堵得难受,心里又清楚,谢兰庭这是要有一场恶战?既是领着死士破阵,那他岂不是也可能有去无回?

他内心急切,还没想好怎么办,齐方祖又跟齐松一同出现了。

齐鸢看向俩人,不由又想,自己已经坦白了身份,现在该以何面目面对这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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