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43)

言下之意,当下何进已经危险了。

洪知县微微色变,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还是大宗师的眼光独到老辣,俩人相比,齐鸢的文章的确略高一筹。

但是另一篇就不一定了。

洪知县想到何进所做的极为精致冠冕的几句排比,心想,下一篇定是何进胜出的,如此,今年的两位恐怕要难分伯仲了。

心里着急,也顾不得看其他人的,忙将齐鸢的团团字挑出来,继续跟桂提学等人一起往下看。

说起来也怪,这团团字竟然看来看去,果真有那么一丝丝……清秀了?

——

这边的考官紧张看卷子,另一旁的龙门也已经打开,鸣炮放头牌了。

齐鸢回头朝场中远远看了眼,见那个断笔的书生还没写完,想了想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心里略有些惋惜自己的笔,但还是提着考篮出去了。

何进被几人围着先行出了龙门。外面有报喜的鼓手队,一看是何进出来,一边口中大喊“何案首来了!”一边吹吹打打,送何进回家。

吹鼓手送放头牌的前十名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将人送到家后一边都会讨点赏钱。但因齐鸢向来是不会写的,吹鼓手们也不好意思去他家要赏,因此渐渐也就隔开他不管了。

齐鸢跟他们拉开一点距离,眼见着他们走开了自己才出来,谁知道自己刚刚走出几步,就听旁边也有吹打乐器声,另有人高喊“齐小公子来了!”

齐鸢被吓得原地蹦起,赶紧回头,就见王密等几个纨绔子弟各自穿着时样衣服,领着一队颇有气势的队伍直冲自己而来。

齐鸢刚刚认出这几个人,就被王密跟崔子明一左一右抱了个结实。俩人抱着他大跳大叫。

齐鸢:“……”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一帮这样的朋友了。

幸好后面的迟雪庄和周嵘等人是稳重的。

王密看样高兴坏了,迫不及待地喊:“齐二,咱去喝酒吧!”

崔子明也嚷嚷:“先去我家先去我家,给齐二看看好东西!”

俩人各嚷嚷各的,齐鸢只得一手推一个,无奈道:“你俩倒是先放开我,我还生着病呢!”

“怎么了?”王密立刻撒手,瞪着他,“怪不得你进去前脸红成那样!迟雪庄就说你像是病了,我还当你骂人给激动的呢!”

“……”齐鸢好笑道,“骂人有什么好激动的,更何况我也没骂他。”

“对!”崔子明连声附和,“齐二没骂人,齐二现在也是读书人了呢!还是孙大才子作保的!”

齐鸢:“……”这边纨绔虽然瞧不上穷酸秀才,但对孙辂等人又很羡慕。现在孙辂等师兄对他特殊,大家便觉得他是读书人了。

“对,读书人!所以我们也找了个报喜的,吉利!”王密笑嘻嘻地指了指身后的队伍,又扭头冲那伙人恶声恶气道,“都吹啊!喊起来啊!没吃饭吗!”

旁人送考生回家都是凑上来送,他这倒好,竟是这帮顽童花钱雇人来送。

吹鼓手连忙又连敲带打。齐鸢哭笑不得,心想还好,虽然是雇的,声音倒挺大。

常永和孙大奎还在约好的地方等着。齐鸢得先回家报信,于是喊上俩人一起往齐家走去。

王密跟崔子明紧跟其后,边走还边冲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道:“诸位,诸位,今天我们齐二公子考完了!大家都来喝杯喜酒啊!”

迟雪庄见他实在不像样,忍不住笑着走到前面,对齐鸢低声道:“你这次写卷子了吗?不过你才开始学,这次考不过是正常的,学上两三年再考一定能行。”

齐鸢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想了想只摇头道:“这次能中。”

一群纨绔鲜衣亮眼,从街上招摇而过。街道有人喜欢齐鸢的就纷纷打招呼,笑着问一句:“又去考试啦?”。

不喜欢这行人的,忙不迭地揽着自家孩子推屋里去,不忘鄙夷道,“别看这帮不学无数的,回头送你去跟何案首的老师读书!”

众人都已经默认了何进是案首,何进下午出门,所到之处无不是恭喜他的。众生童也忙着来巴结两下。

唯有考场里的三个考官表情复杂。

桌上何进所做的第二篇,跟齐鸢的第二篇并排放着。何进的上面满是朱笔圈点,即考官认为可圈可点的优秀之处。而齐鸢的卷子上却是干干净净,一个圈圈都没有。

“看来,案首的确非他莫属了。”洪知县轻轻一叹,“这俩人,若不是同一年考试那该多好啊!真是令人可惜!可惜!可惜啊!”

桂提学轻轻叹息:“八股文字有天地造化,文章亦自有性灵,真者在其髓,假者在其肤。若没有放在一块尚不觉得,真假一旦同时出现,则一切显形了。”

他说完又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若无齐鸢,何进必是案首矣。只可惜二者同试,何进虽见匠心,然终乏天致。日后恐怕只要有齐鸢在,何进再精巧求奇,终究要落他一乘啊!”

第27章 别的异数

县试一般两三日后发榜, 具体是哪天要看考生的数量——毕竟阅卷的只有知县一个人,教谕只是副官。提学官大人虽然也在扬州, 但人家毕竟是朝廷大员, 一时兴起看看最优秀的两篇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帮知县批卷?

洪知县又是格外爱才的,需一篇一篇仔细看过才会决定或取或黜, 因此进度又比旁人慢了一些。

各位参加县试的生童们虽个个心急如焚, 但也知道洪知县发榜至少要三日的,只得耐心熬着。

唯独齐鸢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县试当天被王密和迟雪庄等人吹吹打打送回家后, 他便邀请这帮小伙伴在家里用了饭, 随后去见了齐方祖, 将今日的考试情形说了。

齐方祖对他这次考试并不抱期望, 因此只问:“今年的题目可能看懂?”

齐鸢拱手道:“回父亲,都看得懂。”

齐方祖便十分高兴了,笑着捋了把胡须:“那你能写上多少?”

齐鸢道:“都写了。”

“不错!”齐方祖满意地点头, “今年能写上,明年就能通顺一些, 你再刻苦些,或许后年就能中了。洪知县在本县已经连待两任了,后年应当会是新知县考你,到时候为父先去打点打点……”

他也知道齐鸢的名声不太好听,心里暗暗盘算应当送多少银子合适。

齐鸢犹豫了一下, 见这位完全没有孩子考中的准备,只得委婉地打断齐方祖:“父亲, 孩儿这次应当是能中的。”

反正都考完了, 放榜的时候别吓着这位富老爷。

齐方祖听这话却一瞪眼, 没好气道:“去!你休要拿话唬我!那年你回来跟我说必中,喜得我跟左邻右舍都说了,还备好了筵席,结果你呢,就因有人在考前奚落你两句,竟敢在试卷上骂人!说什么‘破裘黑脸小书生,惊见公子美姿容,世上许多不如事,乡人何苦大小惊’!”

齐鸢:“??”

齐方祖恨铁不成钢道:“人家不过是家贫一些,给王家当长工,你就骂人满腹酸醋,傍人门户……县试揭榜从来都只贴前十名的墨卷,因你实在放肆,竟气得知县也将你的卷子贴到了申明亭上,跟那些犯事的榜文上下挨着!!”

齐鸢:“……”

齐鸢起初惊诧不已,到后面却越听越想笑——原来的小纨绔竟这么嚣张戏谑的吗?

但当他意识到小纨绔已经不在了,而齐方祖这个慈父,如今教导的也是自己这个外乡人时,内心又是一酸。

齐方祖看他低下头,还以为他心虚了,一个激灵想起来,瞪着眼问他:“这次是不是又有人奚落你了?”

齐鸢想起何进以及诸位看热闹的生童,不由轻咳一声道:“……是。”

齐方祖心口一堵,顿觉不妙:“那……那你可又在试卷上骂人了?”

齐鸢摇头:“没有。”

齐方祖表示怀疑:“真的?你就任他们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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