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71)

“谢大人……”洪知县赶紧起身,假做愕然道,“大人可有高见?能否为下官指点一二?”

谢兰庭看他一眼,随后笑道:“洪县尊有这样的学生,乃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谢某除了恭喜之外,哪有其他想法?”

他说完站起身,拱手道别:“下官已在扬州叨扰大人多日,不日便要回京了。齐公子惊才绝艳,四月府试应当会有不俗的表现。下官就等洪大人的好消息了。”

洪知县连忙应下,趋步送他出门。

等人走远之后,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来,谢兰庭为什么特意提府试?莫非府试会有什么问题?

钱知府倒是对齐家敌意很深。可自己只是小小知县,对府试无能为力。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除了督促齐鸢好好准备,还能做些什么吗?

他在这边苦苦思索,另一边,齐鸢却刚刚见着李暄。

半天过去,李暄的样子已经十分狼狈,头发也散乱着,显然在狱中挨过打。

典簿将人带到后便跟狱卒走远了些。李暄戴着沉重的脚镣,只靠在牢房的角落里。直到齐鸢喊了他两声,才疑惑地抬头看过来。

“齐公子,”李暄问,“你来做什么?”

“齐某有事相求,还请李兄靠近些说话。”齐鸢见狱卒离得有些距离,又觉时间紧迫,等李暄迟疑地往这边走了两步后,也顾不得许多,抓着牢门低声道:“李大哥,我这次来是有事相询,你可是从崖川出来的?”

李暄神情戒备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齐鸢低声道:“我有位亲戚也在崖川中大军中,如今离家两年,毫无音讯。前不久听说你们崖川的总兵忠远伯叛逃投敌,此事是真是假?李大哥可否告知小弟详情?”

他说道后面,语气忍不住急切起来。

李暄却冷笑一声,反问道:“齐公子,你那亲戚姓甚名谁?当初是哪一营的?你可说得出?”

齐鸢不妨他会问这个,愣了愣。

李暄却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冷哼道:“昨天公子为李某求情,李某当真以为你是顾念我一念之仁,心中还惭愧不已。没想到你竟是跟谢兰庭一唱一和故意诈我,让我污蔑忠远伯。你们用心何其歹毒!你们对得起崖川死去的数万兵士吗?!”

“我没有!”齐鸢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起来,又急又怒,辩解道。“我跟谢兰庭根本不熟!昨天求他留你性命便是为了来问亲戚的下落!我若有一句谎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入轮回!”

他越说越急,一想到父亲更是肝胆欲裂,言语激荡,怒色满容。

李暄看他情形不似作伪,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疑惑,想了想仍问:“你那亲戚是何姓名来历?你莫要想着糊弄我,我在军中正是管这个的。”

齐鸢心里着急,却无法说自己要问的正是忠远伯祁卓。

扬州齐家怎么可能跟忠远伯扯上关系?更何况父亲离府时,并没有带任何家丁侍卫。

其实说起来,在此之前,忠远伯不过是世袭了祖上闲职而已,连俸禄都少得可怜。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被指派为总兵,匆匆出征。走时圣旨上也不准他带家丁,祁卓最后只带了方姨娘随身照顾饮食起居。

李暄戒备地盯着他,齐鸢心里泛苦,只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说也说不出,咽又咽不下,委屈难言,低头的功夫眼泪便滚了下来。

李暄见他眼眶瞬间红起来,只扶着牢门默默流泪,心里已经软下来,却又害怕这是他们的计策,手忙脚乱地安慰道:“齐公子,你有什么苦衷倒是说啊,我……我这……”

他想要劝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想要递个帕子,自己身上破破烂烂也寻不到,急得原地乱转。

齐鸢也怕狱卒们看出异常,忍了泪,低声道:“他……他并没有……我也不知道……”

“那你到底打听的是谁?”李暄又想相信他,又感到难以理解,“总不可能这人不在名册上吧?”

齐鸢张嘴欲答,听到这句突然怔住,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人——方姨娘!

“是!”齐鸢慌忙止住泪,紧张地思索了一番方姨娘的来历,擦着脸道:“我这亲戚并非旁人,而是忠远伯的姨娘方氏,原籍是苏州的。长得十分高大,方脸阔口,你可见过?”

李暄一愣,吃惊道:“你要问的竟然是她?”

齐鸢一听口风便知道问着了,心里又存了一丝希望,连连点头:“两年前她家人便得了信,说她要随军出征,之后就再无消息了。前不久听说忠远伯暗中投敌,家里人岂能不提心吊胆?李大哥,忠远伯到底如何了?”

李暄抬眼,怅然地看着他,齐鸢着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大人忠肝义胆,勾连敌军的不是他,而是兵部尚书!”李暄怆然道,“当初崖川大军几战连捷,我们都以为最长不过数月便可回乡。谁知道兵部尚书为了夺功,暗中架空祁大人,夺其兵权,处处针对。十万大军被迫留在崖川不动,整日地烧着粮草。后来朝廷的粮草供应不及,西川王反杀回来,我们吃了几次败仗,不得不退出了西川府。”

李暄说到这里,不觉也流下泪来,悲恸道:“最后一战,我带部下断后……只有我跟哑汉被祁大人救了回来。后来大人组织我们五千人作为死士突袭,我负责正前营,烧了西川王的粮草。后来大家渡河回营时,突遇迷障,就此走散。我跟哑汉被一家民户救下,没过几日,就听到了外面的传言。祁大人忠肝义胆,被奸人陷害,我人微言轻,回到军中也没什么作为,因此就想趁机回京,为大人伸冤。”

“那忠远伯呢?”齐鸢问,“你们分开时他怎么样?”

“我们分开始,左参将时大人身受重伤,祁大人因你那亲戚保护,并未受伤。”李暄道,“传言既然说大人失踪,那应当是性命无碍的。只是你那亲戚真乃女中豪杰,身中数箭竟面不改色,继续杀敌,将敌人吓得直往后退。我等皆服她是真英雄,自叹不如。”

齐鸢听到这里,心中知道父亲冤屈,既觉宽慰,又感到悲愤难忍,再一想方姨娘竟受此大难,她还有个小儿子呢,若有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母子永别!

心中一阵绞痛难忍,只得咬紧牙关,簌簌流泪。

李暄也抹泪,安慰他道:“方英雄的几箭并未伤在要害上,若能妥善照顾,应当于性命无碍。”可是忠远伯都失踪了,方姨娘怎么可能得到妥善照顾?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齐鸢勉强点点头,刚想再问几句,就见典簿跟狱卒们往这边走了。

他连忙擦了泪,突然想起自己刚进来时李暄的那番质疑。

谢兰庭已经来过了?

“谢兰庭之前跟你说过什么?”齐鸢深吸一口气,赶紧问道,“他要你陷害祁卓?”

李暄面有怒色,使劲点了点头:“此子居心叵测!留我性命就是为了祁大人!”

齐鸢倒吸一口气,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谢兰庭诡计多端,他明知道李暄的品性,怎么可能直接逼迫他?

“齐公子,怎么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幽幽响起。

齐鸢只觉浑身血液凝住一般,他微微发抖,勉力控制着自己,回头看过去。

谢兰庭站在刚刚典簿所在的位置,沉静威仪。齐鸢红肿的眼睛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但那双眼里冷淡冰寒,又带着几分锐意的神情,却跟另一个形象完全重叠起来。

这人不是齐家的小少爷。

是他!

谢兰庭站在几步之外,恣意地将齐鸢看了又看,眼神格外放肆,就在齐鸢忍不住皱眉时,谢兰庭突然拊掌,畅怀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之前看到有读者质疑古代没有“枪手”一词,今天汇总了几个看着很时髦,但古代就在用的词汇,分享给大家。

【枪手】——源于宋代,应用案例《清会典事例·刑部·吏律职制》:“ 江西省兴国县童生刘昌新雇倩枪手入场代考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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