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148)

赵氏看到一双儿女争相举高手来夸自己,心软得一塌糊涂。

自从嫁了人,她的天地就只有王家后宅这一亩三分地这么宽,所求的也不过是看着儿女好好长大。

她仔细把文哥儿兄妹俩身上的衣裳看了又看,确定真的不需要改了,才让他们把新衣裳换下来自己玩儿去。

按照岁数,家里四个小萝卜头要数王守俭最大。

可王守俭爱把话往心里藏,平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大的不吱声,小的又啥都不懂,于是他们四个难得凑一起的玩耍时光,都是文哥儿说玩什么就玩什么,每晚乐呵到戌时过半就散场。

没办法,夜里灯烛不够亮,看书容易伤眼睛,许多要用眼的事也不能玩儿,只能早早睡觉去。

翌日一早,文哥儿又在锦鲤池边教金生他们读书,昨儿那几个皂隶也早早过来了。

也不知是真的想学还是觉得有趣。

文哥儿也不在意,来了他就教,有人提问他就回答,从不管对方是谁。

等王华他们上过早朝回来,看到的便是文哥儿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教人读“日乌月兔,风虎云龙”。

众人觉得有趣,齐齐噤声悄无声息地绕池走近,只见文哥儿等金生他们跟着读过了,又拿起树枝在旁边的沙地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金生他们看。

教得可以说是非常尽心了。

哪怕有的人一开始只是来凑凑热闹,跟着学下来也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目光都全神贯注地跟着文哥儿手里那根树枝走,想趁此机会多认几个字。

识字多的人,到哪都更容易得到抬举!

这会儿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不管教的人还是学的人都认真得很,竟没注意到王华他们的走近。

李东阳几人望着兴致勃勃教人识字的文哥儿,心中不免都有些感慨:他们这些当老师的都还没正儿八经地教文哥儿什么,文哥儿自己倒是给人“传道授业”起来了。

这小子似乎做什么都能玩得倍儿开心。

众人都没再走近,默契地转道回了直舍,尽职尽责地修书去。

文哥儿不知他爹和他老师一行人来了又去,径自完成了当天的教学任务,便又跑去庶吉士那边蹭课,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

就这样,他还不忘去礼部找丘濬遛弯,兴冲冲和丘濬聊起了自己的教学进度,表示假以时日一定把整本《声律发蒙》统统教完!

丘濬道:“你自己都一知半解,还好意思去教别人?”

文哥儿道:“我只教我会的,不会的我才不会乱教!”

丘濬觉得这只是小孩儿瞎胡闹,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就是除夕了。

今年除夕并不放假。

文哥儿早上照旧在翰林院的锦鲤池边聚众读书,直至冬日高悬才宣布下课,转而拉着金生画起可可爱爱的小猪仔来。

等他画好了就要找人给他剪猪仔窗花!

刚才有个皂隶说自己有祖传的剪窗花手艺,一会去弄点红纸回来就能帮文哥儿剪,想要什么就能剪什么,不用出去外面买!

万事俱备,只差猪仔花样!

文哥儿画得那叫一个起劲。

明年可是猪仔年!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喂小朱,叫你一声猪仔你敢答应吗!

朱厚照:?????

*

更新!近了近了,还差两天就是下个月了,文哥儿也马上四岁了,多么迅速(bushi

*

注:

①《声律发蒙》:有很多版本

一开始是元朝的祝明写了一本,但是看了看内容,感觉没有兰茂版顺口

祝明版第一句是“南对北,北对东,物外对寰中”,感觉略微有点怪,后面没有看(bushi

这里就选兰茂版《声律发蒙》。

兰茂,号止庵,云南嵩明杨林人,写过《滇南本草》,是个不爱当官爱写书的医药家(?)。有些版本把作者写成“杨林兰”,据说是“杨林兰公”的误传,毕竟他是杨林人。

从生卒年上算属于老丘他们的上一辈,已经去世二十年,书应该差不多流行开了。

后来的《笠翁对韵》《声律启蒙》流传更广,但目前这两本都还没面世,只能先学前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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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天对日,雨对风,九夏对三冬/天高地迥,水阔山重/日乌月兔,风虎云龙:都出自《声律发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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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让写诗的,莫要为难我瘦春了!!

去年在隔壁曹小冲(《嬉闹三国》)那边写诗,写得有人忍不住留言:能不能别写了!

可恶,不信你们去看看!

第106章

因着弘治三年灾异不断京师今年这个腊月过得有些冷清,只不过老百姓间处置好了灾后诸事,该怎么过年还是会怎么过年。

杨廷和今儿也不给庶吉士们上图表绘制课了,由着他们自由读书学习省得他们听课听得心不在焉。

文哥儿自己哼哧哼哧画了半天猪仔图样左看右看都不太满意感觉自己的手不太跟得上自己聪明绝顶的好脑子。

想到翰林院中人才济济,文哥儿麻溜拿着自己画的草图跑去找帮手看有没有人擅长画画的帮自己把可可爱爱的猪仔草图画成可可爱爱的猪仔成图。

可惜钱福昨晚仗着今天没课跑去喝酒,到今早都没太清醒,一直坐在那闭目打盹。靳贵又说他画画不是很好文哥儿只能找上平时话不太多的刘存业。

刘存业道:“我画得很一般。”

文哥儿立刻把自己的“大作”拿给刘存业看。

刘存业看了眼纸上那寥寥几笔的小猪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他说道:“那行我试试看。”

文哥儿便积极地给刘存业解释起自己的一张张设计图来,力求把一只只活泼可爱的小猪仔和各种过年常说的吉祥词儿结合起来,最终变成喜气洋洋的好看窗花!

刘存业拿着那一张张草得不能再草的草图,就着文哥儿的解说认认真真给他画起图样来。

庶吉士们没任满六年是不能回家省亲的见文哥儿说得眉飞色舞便也都好奇地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回头也拿上几张回去贴到寓所里也算是给自己的暂住之处添些年味。

于是能画画的便跟刘存业一起提笔画画不能画画的便帮忙往画上题大字,过年用的最多的不过是福、禄、丰、寿之类的。

正热闹着钱福总算从宿醉中醒来了他见大伙聊得热火朝天也凑过去欣赏起大家的画作来。

考虑到剪窗花的难度这些图样画得都不复杂。

也不知文哥儿是怎么想出来的,那一只只平时瞧着又懒又脏的猪竟变得格外可爱,不是欢欢喜喜捧着聚宝盆,就是高高兴兴抱着鱼,叫人一看就喜欢上这些圆圆肥肥的小猪仔。

钱福越看越觉得这些兴高采烈的小猪仔有点眼熟。

他低头看看画,又抬头看看文哥儿。

再低头看看画,再抬头看看文哥儿。

明白了,这不就活脱脱的小神童入画吗?

钱福见大伙都在为文哥儿的窗花大业做贡献,便也唤皂隶取来纸笔,提笔画起了圆圆肥肥的小猪仔。

一只两只的,要么抱着酒坛子,要么抱着金元宝。

定睛一瞧,他这三个图样对应的竟是酒、色、财!

靳贵瞅见钱福提笔就来,画的还是这种玩意,忍不住摇着头说道:“你可别带坏了文哥儿。”

文哥儿一听会带坏自己,立刻来了兴致,颇为好奇地探头过去瞅钱福到底画了什么。

钱福不愧是状元郎,一支再寻常不过的毛笔在他手里可谓是变化无穷。

只勾勒那么寥寥几笔,那种因酒、色、财而生的贪与痴竟是跃然纸上!

文哥儿看了很是喜欢,只是想想自己要是往窗子上贴这样的窗花,怕是要被亲爹打断腿,只得颇为遗憾地说道:“等我长大了再贴!”

钱福许是酒还没醒透,闻言懒散一笑,说道:“随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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