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25)

接着他就开始例行干饭。

他还小,食量不大,每样都是尝个味就换别的,遇着特别好吃的就借花献佛招呼爷奶爹娘吃。

一顿饭下来,王华夫妻俩都明白王老爷子怎么会长胖了。

这小子吃着这个觉得好、吃着那个也觉得好,偏偏自己吃不下太多,于是一顿饭吃下来可着劲让别人吃。两老天天和他一起喝下午茶,岑老太太没长胖才是稀奇事!

吃饱喝足,文哥儿如愿以偿从二老手里讨到了心心念念的压岁钱。

不单文哥儿自己有压岁钱拿,府中上上下下也都有赏钱拿。

明儿是正旦,本来家里没什么事,可以放大家回去过年,可赶巧文哥儿正旦这天出生,明天得办个周岁礼,可不就得底下人多些赏钱,免得他们惦记着回家不用心做事。

文哥儿吃饱喝足,还拿到了那么多压岁钱,很快就有点困了。

守岁这事儿本也没指望他这么个半大小孩能坚持,王华和王老爷子轮流和他下了两盘棋,见他实在困得打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磕到棋盘上去了,王华便抱着他回去歇着。

王华把文哥儿放到架子床上,掏出文哥儿今天收的压岁钱摆到枕头下面走走过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枕着钱睡觉,文哥儿这天晚上睡得特别香。

除夕那只剩下一点点的月牙儿开始西移的时候,他突然梦见自己在上课,老师正在课堂上讲考试注意事项。

大概是有部分学生还在尿裤子,老师说起话来跟哄宝宝似的,要他们一定好好答题,谁要是不认真做题,成绩退步了,老师会告诉爸爸妈妈!

文哥儿皱了皱眉,翻了个身,脑海里不知怎地冒出一句话来。

……根本没告诉。

老师在骗人。

他成绩都退步了,老师也没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这次还是没有回来,根本不可能检查他的卷子、不可能在卷子上签名的。

小小的小孩儿把九十九分的卷子揉成一团,抿着唇把它扔到垃圾桶,又拿过只用过一次的橡皮擦百无聊赖地往上面写写画画。

最后把橡皮擦也扔到垃圾桶。

等到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他看到路口的垃圾箱里蹲着只狸花猫。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空荡荡的,什么吃的都没有,只能对狸花猫说:“你别跑,我放学给你带吃的。”

狸花猫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咻地一下钻进巷子里跑远了。

小孩儿抿了抿嘴,没说什么,等放学时还是很守约地带了些吃的放在那只狸花猫蹲过的垃圾桶盖子上。

……

天才蒙蒙亮,文哥儿就醒了。他坐起来好一会,才打开小破福袋取出里面的卷子打开看了眼。

这就是梦里那张被扔掉的卷子没错。

梦里那只狸花猫也确实是他的流浪猫猫没错。

难道猫猫在努力捡垃圾养他!

它真是只知恩图报的好猫猫!

文哥儿把那张九十九分的卷子再次揉成团收好,又从枕下翻出自己的压岁钱塞进私房钱袋子藏起来。他忙活完了,一股子满足感油然而生。

藏钱,就是这么快乐!

文哥儿一骨碌翻下床,准备早早去洗脸刷牙,做新年第一勤快人。

结果他出去一看,他爹他娘都已经起来了,乳娘和金生也起来了。

怎么肥四!

他居然是最后一个!

这些人肯定作弊了!

赵氏见他跑出来了,又把他抱回屋里穿上厚厚的新衣,用热乎乎的毛巾帮他擦了脸。

文哥儿觉得脸上暖烘烘的,伸手抱住赵氏的脖子凑上去和她来了个贴贴。

他不记得过去的父母长什么样了,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是赵氏每天照顾他,但凡可以不用经旁人手的事,她总爱亲力亲为,有时候实在太记挂他了,夜里甚至会起来看他两三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投生到明朝,还隐约带着点不属于明朝的记忆,不过来都来了,肯定得让自己和亲娘都过上好日子!

文哥儿和他娘左边贴贴完又来了个右边贴贴,才开开心心地拿出自己的小牙刷去刷他那几颗小小的牙齿。

古代牙医技术可不怎么靠得住,听说两晋时期有个著名人物叫温峤,他才四十出头就牙疼得厉害,疼得他愤而拔牙。结果因为当时拔牙技术太落后(没镇痛的麻醉药也没防感染的消炎药)直接把自己整中风了。

嘶——

听着就很疼!

科技水平摆在这里,明朝牙科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靠自己保护好一口好牙才是正理!

爱护牙齿,从小做起!

文哥儿边刷着牙边回想着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崭新的反面教材。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恐吓其他小朋友的素材+1

万事俱备,就差等他能把话说利索了!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勤勤恳恳攒素材

文哥儿:吓遍长安街小朋友!

*

注:

①甘露饼:参考论文《皖东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天长甘露饼史料钩沉》

里面是这样描述的:浙菜中“荔枝甘露饼”则为素馅饼。主要以花生仁、山楂糕、糖桂花为馅。

味道是我瞎掰的

②温峤拔牙:出自《晋书》,“峤先有齿疾,至是拔之,因中风,至镇未旬而卒,时年四十二。”

瞧这位大佬名字这么好听,死法怎么这么惨呢!

第19章

文哥儿吃过早饭,很好奇明朝大年初一要干点什么。他觉得他爹这个当官的,节目应当最丰富,登时迈开小短腿粘在他爹身边不挪窝。

正旦假期从初一放到初五,各家可以尽情探亲访友,其中最忙碌的就是大年初一。

节礼年前已经提前送过了,大年初一这天大家都显得很光风霁月,每个人都两手空空出门去拜年,只在袖兜里揣着点压岁钱串子、手书贺帖之类的以备不时之需。

文哥儿黏得太紧,王华见甩不掉这个小尾巴,索性抱着他出门给人拜年。

拜年这个活动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隆重与复杂,更多的算是大伙出门走走、路上打个招呼。

最稀奇的是,由于各家当家的都出门拜年去了,所以你到了别人家里,主人是不在家的,只留了一本纸簿子在迎客处,备好笔墨供客人写贺词,期间主人不必出来迎送。

文哥儿还是头一回见识这种特殊的全自助拜年活动,感觉非常有意思,王华在别人家的本子上留贺辞时他就趴在桌沿看他爹写。

瞧见王华驾轻就熟地写上自己的籍贯、姓名、职位与祝词,文哥儿在心里犯嘀咕:这莫非是同学录的升级版——同僚录?

王华见文哥儿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跟着他笔尖跑,转头笑问:“你也想写?”

文哥儿立刻摇头。

他都没怎么握过笔,写什么写。

别说写贺辞了,连乱涂乱画都涂不出来!

王华抱起他去第二家拜年。

文哥儿没想到明朝的拜年还可以从头到尾不和主人家打招呼!

他忍不住和王华说起这个疑问:不是拜年吗?怎么都不见见这家主人的?

王华道:“旁人到了我们家,一样见不到我们,都一样。要是路上碰着了自然可以聊上几句。”

他们假期就那么点,要是挨家挨户约时间相互拜访,三天怎么够?连东西长安街都走不完!

既然有约定俗成的办法,他们自然沿用下来。

至于没见着人,那也无所谓,平日里大伙同在朝中,还怕没见面机会吗?

唯一可能有些失望的,还是那些想趁着过年来攀关系的家伙。

这种人见不见都没关系,说不准还正好避开了不想见的人。

文哥儿一脸“学到了”的快活表情。

他立下个宏伟目标:“明年,也弄!”

他自己写不来,可谢豆他们能写,以后还可以捎带上他那个准朋友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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