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277)

大过年的,也没人在意商家耍的坏心机,没钱的花钱买一个玩玩,有钱的一口气买十个八个盲盒显摆。

连朱祐樘这个当皇帝的都没想过还有这种玩法。

朱祐樘觉得这肯定是那些商贾想出来的,要不然难道还能是五六岁大的王家小神童出的主意不成?不可能的,绝对没这种可能性!

那些个商贾真是诡计多端!

朱祐樘也叫人弄了副积木回来,此时见朱厚照这么喜欢牛牛挂件,便叫人拿出积木给朱厚照玩儿。

给这么小的娃娃玩的积木花样没那么多,积木颗粒都比较大,每一颗都由宫人检查过了,确定没倒刺也不掉色才能拿给小太子玩。

朱祐樘的童年过得不甚如意,如今有了孩子总想叫他快快活活地长大,要不然也不会在小太子朱厚照还没满周岁时就将他册封为太子。

只是对于怎么当好一个父亲这件事上,朱祐樘还是没多少好经验,只能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一股脑儿堆给小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本来正兴致盎然地玩着小布牛,看到牛牛积木后眼睛一亮。

等看到内侍给他展示的牛牛图示,小奶娃儿更是屏住了呼吸,直接被那可以由积木拼出来的牛牛给吸引住了。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旁边的内侍给他演示怎么把积木拆了又拼拼了又拆,没一会就兴头十足地试着动起手来。

拼牛牛,拼牛牛!

朱祐樘夫妻俩见朱厚照玩得兴高采烈,也忍不住笑了。

张皇后道:“听说这些积木和挂件都是是那王家小神童弄出来的,瞧厚照现在这么喜欢,兴许他们以后可以当很好的朋友。”

朱祐樘是没有朋友的。

他童年过得不容易,少年也过得不安稳,直至与皇后大婚之后心中才终于有了几分慰藉。

对他来说,这世上能亲近的人着实太少了。

他听了张皇后的话,微微沉默下来。

太子可以有朋友吗?

朱祐樘看向干劲十足一心想拼好牛牛积木的长子,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没有张皇后那么乐观的,不过想到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王家小神童,他心里不免又生出几分微渺的念想来:万一可以有呢?

“往后再看看吧。”

朱祐樘只能说道。

小太子朱厚照不懂他的父皇母后在为什么发愁,卯足劲和自己新到手的玩具较劲,刚才还喜欢得不得了的小布牛都被他扔到了一边。

对于自己一不小心又在宫中被聊起好几次这件事,文哥儿自然是一无所知的,更不知晓帝后二人已经将他列入“太子朋友预备役”。

他开开心心地过了个生辰,一觉睡到天大亮,梦里他学着陆游那篇《入蜀记》从绍兴一路乘船到蜀中的夔州。

陆游入蜀赴任走了五个多月,他也吃了五个多月沿途的美味,简直恨不得学陆游那样天天写日记,把路上能碰上的美食统统写下来。

可惜早上一睁眼,那吃遍入蜀路的美梦就消散无踪!

文哥儿爬起床来砸吧一下嘴,想再仔细回想那一路上的美食,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看了看窗外朦胧的曙色,只恨自己醒得太早,没来得及好好写下那么棒的日记!

文哥儿一骨碌地爬起身来,跑去刷牙洗脸用早饭,接着在自己众多文具里翻找出一本厚厚的抄写本,决定钦定它为王六岁的日记本!

文哥儿郑重其事地把荣升为王六岁日记的抄写本摆在自己的书桌上,准备养成每天写日记的良好习惯。

正经人就该写日记!

随着正旦的三天假期结束,王家小神童的新作也不胫而走,随之而来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师的烧鹅铺子生意逐渐火爆、各个铺子里都有不少下人去询购豆豉。

以及橙子卖得特别好,乳酪更是脱销。

……甚至连《剑南诗稿》都多了不少人问价(但是因为册数太多太费钱了还是没多少人买)。

没办法,陆游实在太能写了,光是他自己整理的《剑南诗稿》就收录了九千多首诗,足足分出八十多卷,抄录出来得有三十好几册,都不知得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才买得起!

终归是有缘无分!

等咱有钱了再见!

当文哥儿从祥叔嘴里得知自己一不小心又成了带货达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成为王六岁的第一个月,依然是这么风起云涌!

对此,文哥儿只能说大伙真是太捧场了,他何德何能居然有此殊荣!

文哥儿一路浪到元宵假期,文徵明一行人抵京了。这消息是吴宽府上派人来告知他的,吴宽请他过府喝喝茶聊聊天,顺便和文徵明他们见个面认认脸。

文哥儿一打听,得知文徵明、祝枝山、唐伯虎都在(其实还有个张灵,不过这并不重要),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势单力薄,二话不说找上他哥一块去吴宽家玩儿。

王守仁本来也浪得正开心,无心陪王六岁玩耍,可听说是吴宽那边相邀,还有几个年纪相当的年轻人等着自己去会一会,他立刻便推了其他约与文哥儿一块去了吴家。

吴宽家不仅有文徵明几人在,王鏊这个苏州人也在。

说来也是缘分,王鏊今年八月去应天府主持南京乡试,祝允明恰好就是今年应试,所以祝允明如今也该称王鏊一声“老师”了。

这么算下来,等同于江南才子的老中小三代都在。

当然,吴宽性情宽和,脾气极佳,鲜少与人置气。

约莫是心宽体胖的缘故,哪怕他如今年近六十,瞧着仍不见多少老态。见文哥儿兄弟俩一起过来了,吴宽笑着说道:“来,坐下说话。”

文哥儿发现自家兄弟两余姚人不小心掉进了苏州才子堆里,一点都没紧张,还开开心心地跑过去坐吴宽旁边,与文徵明几人互换了姓名。

文徵明几人还是很好分辨的,瞧着最年长的是祝允明,瞧着清俊斯文的是好学生文徵明。

剩下浪荡不羁的两人便是唐寅和张灵了,这两皆是性情疏狂、姿容俊爽之人,很有流连花丛的本钱,倒是有些不好区分。

好在他们一自我介绍,文哥儿就把人给记住了。

既然是吴门聚会,自然少不了字画交流,吴宽笑着取了幅王鏊从南京给他带回来的沈周画作,对文哥儿他们说道:“我准备在石田的画上题诗,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出该题什么,你们都来帮我想想。”

文哥儿一听就懂,这哪是什么“想不出该题什么”,分明是吴宽要考校他们!

还得现场对着画写诗,难度可就大了。

何况还有江南几大才子马上要一展书法才华!

文哥儿见势不妙,悄悄往后挪了一步,仰头对着他哥说道:“哥你是最棒的!放心大胆地写吧!”

王守仁直接跟拎鸡仔似的把他拎了起来,对吴宽说道:“您就这么让他临阵退缩?”

文哥儿马上把头转向吴宽,可怜巴巴地对吴宽说:“老师,我才六岁,我还是个孩子!”

吴宽不是爱勉强人的脾气,含笑对王守仁说道:“随他去吧。”

王守仁颇为遗憾地把文哥儿放下地。

文哥儿马上迈开小短腿麻溜跑到吴宽右手边,尽量离王守仁这个坏哥哥远一点,免得自己又被拎个正着。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

唐寅见文哥儿直接退出,不由乐道:“你不是三岁就会写诗了吗?”

这小子名气之大,可是连他们这些远在苏州的人都听说了的!

文哥儿唉声叹气地道:“会是会的,写成什么样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要是能写出绝世好诗,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们都寄一份,绝不允许天底下还有人没看过我的旷世佳作!”

众人听了俱是大笑不已。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日记:

弘治六年正月十二,天气晴

今天我哥想坑我,记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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