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358)

只不过他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还跟马文升说起昨晚的遭遇,说他去曲园听小曲被扫了兴,又去别处找乐子,结果遇上个不长眼的家伙要和他抢人,他就跟对方打了一架。好在他带了不少人,除了不小心挨了第一下,剩下的都是他们单方面揍人!

马文升气得肝疼,让人按住马玠亲自给了他一顿毒打,连他亲娘出来拦着他都没停手。

马文升到底是老了,打了一会儿子自己也累得不轻,他看着哭得嗷嗷叫的马玠,扔掉鞭子叹了口气,说道:“等你把这伤养好了,就去你哥那边历练历练,让你哥代我好好管教管教你。”

马文升长子马璁是他主动请求吏部将他外派的,觉得自己就是外任为官一步步升上来的,不能让自家儿子在京师吃闲饭等升迁。

大官的儿子都争相留在京师舒舒服服吃皇粮,谁还肯到外面去当外官?

马文升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既然儿子现在这么荒唐是家里放任出来的,那就好好把他扔到外面去磨砺磨砺。他老了,管不了这么大一个逆子了,只能让早已成家立业的长子来代劳。

反正长子也是要管教孩子的,正好顺便管教一下弟弟。

远在外地的马文升长子马璁:?????

您可真是我亲爹。

文哥儿傍晚时也听说了马文升揍儿子的事,人家马文升揍儿子是真的揍,跟王华这种毛毛雨完全不一样,听说那马玠如今躺着下不了床了。

文哥儿听得心里毛毛的,又跑去找丘濬狠狠夸了一通,说丘濬动作真是迅速,这就跟马尚书聊完儿女的教育问题了!

丘濬瞥了他一眼,说道:“过后再讲便没什么用处了。”

这种事不就得当场给对方家长讲才有用?

文哥儿深以为然,给丘濬读了本新书才准备溜达回家。

没想到刚出丘家就碰上两个熟人,靳贵和刘存业。他们如今都在翰林院供职,平时文哥儿和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少,见他们相携而行不由好奇地追问:“你们要上哪儿去?”

难道是上届庶吉士有什么集体活动?

靳贵道:“我们去看看与谦。”

与谦是钱福的字。

文哥儿奇道:“他怎么了?”

靳贵和刘存业对视一眼,无奈叹气:“他昨晚喝多了,和人打了起来,我们这不是去买了点滋补品给他补补身子吗?”

要不是他们几个留翰林院的同科进士住的比较近,有仆从跟他们讲了钱福被人抬着回来的事儿,他们都不知晓钱福还碰上了那样的事。

他说着还给文哥儿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着的药材和杀好的老母鸡。

刘存业是岭南人,很擅长炖滋补的汤,他们准备一会就把这老母鸡连着药材炖给钱福吃。

一听说钱福负伤的事他们就去张罗了,可以说是非常有同僚情义。

文哥儿知晓钱福跟人干了一架还负了伤,便也不急着回家了,跟着靳贵他们一起去慰问伤员。

绝对不是好奇刘存业这个广东人炖的汤好不好吃。

蹭伤员汤喝这么无耻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干呢!

三人相携来到钱家。

钱福眼下有点狼狈,不过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几日就好。

见文哥儿跟在靳贵他们后头进来了,眼神儿忽闪忽闪地在他身上和脸上直打量,钱福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忍不住说道:“你小子不是来看热闹的吧?”

文哥儿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他很是认真地讲完了这话,马上转头看刘存业,“要开始煲汤了吗!我能看看你怎么煲的吗?”

钱福:“…………”

原来不是来看他笑话的,而是来蹭汤喝的。

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了,钱福能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文哥儿和刘存业去厨房炖补汤。

汤料放下锅后一时半会炖不好,四人便围着炉火聊起天来。

一聊之下,文哥儿才知道钱福昨晚的干架对象正好就是马文升的儿子马玠。

文哥儿忍不住感慨:“……世界可真小。”

靳贵他们另有邀约,没参加李东阳他们的文会,自是不知道文哥儿碰上过马玠的事。

等得知马文升已经亲手把儿子打得下不了床,钱福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点。

靳贵劝道:“你还是少去点那些地方,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影响你的声誉。”

就没见过像钱福这样喝点酒就爱闹事,偏还死不悔改喝个没完的。

他们同僚之间会忍着他让着他,难道旁人也会忍着他让着他吗?

这不,碰上同样暴脾气的家伙,两边不就打出火来了吗?

钱福闭了闭眼,靠着椅背说道:“……我有点想回鹤滩去了。”

文哥儿三人齐齐看向他。

过了一会,刘存业也说:“我也有点想回莞城去了。”

作者有话说:

千钧一发!!

*

注:

钱福、刘存业回老家:

按照记载,本来应该发生在弘治六年

不过文里他们的经历不太一样,所以发生得晚一点(绝对不是作者写着写着写忘了

第249章

文哥儿三人改为看向刘存业。

刘存业平时不太爱说话都是默默地做事,人缘算不得多好,也算不得多坏,就是样样都中不溜的那种类型。

只不过即使是这样看着不算特别起眼的人也曾是因为读书成绩优异而闻名十里八乡的少年天才还在科举的千军万马之中杀出重围当上了榜眼。

怎地他也生出归家的想法来了?

刘存业见文哥儿三人都齐齐看着自己有点不太好意思。他说道:“我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妻子又体弱多病留她一个人在家里侍奉母亲我不大放心。我堂堂男儿却连堂上老母、家中妻儿都照顾不了又有什么脸面继续当这个官?所以我想向陛下告假归家侍奉母亲,先全了孝道,再以我这才困羸病之躯为朝廷尽忠。”

众人俱是沉默下来。

自古忠孝难两全刘存业牵挂家中年迈多病的母亲,他们这些朋友也帮不上什么忙。

要说把刘母接到京师来翰林院的俸禄实在供不起那么多花销,且他任职还没满六年,根本没资格回乡省亲。

更重要的是,不是所有人都经得起这一两千里的长途跋涉年轻人尚且可能受不了何况本来就多病的老弱妇孺。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刘存业亲自归家侍奉母亲了。

要知道官场上那诸多应酬每一笔都是对他们这些出身寻常的新晋翰林官无比繁重的负担这样下去他连托人捎钱回去都做不到。

毕竟他自己都没钱。

算下来回家侍亲反倒是最省钱的办法。

瞧瞧这刚过了个年,可不就把他穷得厉害吗?像现在来给钱福炖汤喝那都是靳贵出老母鸡和药材他负责出煲汤技巧的。

文哥儿听刘存业讲着京师的诸多难处不免也有些感慨。

不管什么时候职场新人都不太容易啊,刘存业这才从庶吉士转正,就逼得想回老家待几年再来干活了!

要是真回老家去的话,刘存业反倒是能得到不少优待。

毕竟他好歹也是个榜眼兼翰林院编修。

考虑到他侍奉母亲三两年以后估计会返京,很多人都乐意在他身上投资——尤其广东还不是浙江、江西那种科举大省,一个榜眼还是很值钱的。

反正日子总比在京师入不敷出来得宽裕。

左右初入翰林院也没什么要紧事干,还不如顺从心意先回去给母亲养老。

就是不知道上头会不会批准。

这大概得看刘存业的奏章写得够不够打动人。

好歹也是考过全国第二的人,刘存业在这方面倒是不怎么担心,他就是差不多有了底才会跟文哥儿他们说起这个打算。

知晓刘存业已经拿定了主意,文哥儿三人发现自己无从劝起,只能转头看向钱福,想知道他又是怎么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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