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478)

母子俩商量完冠礼的安排,赵氏拉着文哥儿的手仔细打量他稚气未脱的脸庞,目光里满是感慨:“没想到一眨眼我儿马上就要加冠了,娘总感觉你还是那小小一个的奶娃娃……”

她刚嫁给王华当续弦时还未满二十,不管是主持中馈还是养儿育女都还是生手,有时候见长辈们偏心长孙不免会有些不平。

后来文哥儿出生了,他自小便贴心又可爱,每日都让人开开心心。

无论出去认识了什么朋友、无论遇到了什么趣事,他都会回来奶声奶气地跟她讲。

再后来有了让姐儿,他也对妹妹关爱有加,每日都要陪着妹妹玩游戏讲故事,连带她也在旁边学到许多趣味十足的新鲜玩法。

许是因为儿子太懂事了,她只觉自己都没怎么操过心,他便已经快快活活地长到九岁。

等到她逐渐从儿子三元及第的喜悦中缓了过来,心中不免有些忧虑,忧虑他才这么小的年纪,如何承受得住这般多的恩荣与期望。

朝堂的事她不太懂,可她知道那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谁不想平步青云,谁不想朱衣玉带、荣显无边?所以想取代你那个位置的人多不胜数,你要是表现得不够好,便会被人想方设法踩到脚下去!

像文哥儿这样少年得志的,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所以他的能力必须比旁人更为出众。

哪怕皇帝和太子都看重他,师长们也十分爱重他,他还是得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不至于被人说是才不配位或者德不配位。

这本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际遇,对赵氏这个当娘的人来说却总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受不住这样的重压。

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

赵氏说道:“你还小,不必什么事都做得面面俱到,也不必让所有人都满意,凡事尽力就行了,没必要强求事事都尽善尽美。哪怕是你爹他们这么大的人了,也会有做不到的事不是吗?”

文哥儿顿住,安静地听赵氏说话。

赵氏抬手摸着文哥儿的脑袋缓声叮嘱,“若是在外头太辛苦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回来跟娘讲。娘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多给你做些你想吃的菜还是可以的……你要是总对娘报喜不报忧,娘反而会自己瞎琢磨,一直担惊受怕。”

母亲向来是世上最柔软也最坚强、最愚笨也最聪明的存在。

即便她们平时什么都不说,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却还是比所有人都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赵氏也很了解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

他从小就是极要强极要面子的性格,连练字都要偷偷练到可以见人了才肯拿出去给别人看。

可是人长大以后就该认识到世上总有些事是做不到的。

一味地追求尽善尽美只会累垮自己。

赵氏并不清楚为什么文哥儿从小便有“我要努力让大家都喜欢我”的想法,只知晓只要是别人对他的好他都会牢牢记在心里,哪怕只是当初赵家表哥送他的一只小瓷哨,他也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这么多年。

在文哥儿即将要行冠礼的前夕,赵氏还是想让文哥儿知道并不是每个人对他的关心和爱护都附带着要他去实现的期望

至少在家里人面前,他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已经比许多同龄人要出色太多了。

如果还有人不满意,那就让他们不满意好了!

文哥儿已经给她们涨了太多脸面,赵氏并不想文哥儿活得太累。

她只希望他能快快活活长大。

对上自家亲娘盛满关切的目光,文哥儿只觉心里暖洋洋的。

“我知道的。”

他认真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这辈子的文崽拥有很多很多爱!

前世的文崽只有猫猫。

*

六千全勤,卒!

*

注:

①《文华大训》介绍:参考《明孝宗实录》

【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

还有《明史·周经传》里提到过:【讲《文华大训》,太子起立,阁臣以为劳,议请坐听。经与诸讲官皆不可,乃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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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站着听讲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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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冠礼介绍:参考《大明会典》

第332章

冠礼前一日家中就已经着手布置了,各项物什全是按照六品官的规格来筹备的。

冠礼当日,文哥儿一早起来被梳了个双童髻,髻上插上了双玉导头上戴上了空顶幘身上穿金戴银、缀以珠宝最后还得穿条彩裤。

这估摸着是他最后一次作孩童打扮,所以赵氏给他竭尽全力往最隆重里弄一眼看去相当地花里胡哨!

羃席设于东房内的西边窗户下一应服饰器具皆放于席周以便取用,包括一会要换的三套衣裳也都会在这里更换的。

文哥儿这位将冠者没什么发挥余地,在宾赞以及客人就位前都在东房等着。

王华这位主人早早就得在门外迎客把贵客们引进屋内喝茶聊天等着观礼。

有些年纪小些的客人要去寻文哥儿,底下的人也都引他们去东房玩耍并没有太多的拘束。

吉时未至,宾客已经陆续到位,内眷皆入后院与赵氏她们闲谈。

外客先到的大多穿着蓝袍或绿袍,穿的全都是品官公服。

到后来陆续就有身着朱袍的人过来了。

按规定一至四品的官员皆能着绯袍只不过细看之下各品官员的绯袍都织着不同的暗纹。

比如丘濬他们身上穿着的官袍就是织着五寸的大独科花纹理属于官居一品的专属荣耀。

李东阳他们这些二品官就只能织三寸大的小独科花了。

而到了文哥儿他们这样的六七品官公服上只能织一寸大的小杂花!

等级区分得明明白白。

王·小杂花·小文此时此刻正被小伙伴们围观都觉得他这身隆重的打扮比过年还像过年。

这次须得多看几眼,不然往后怕是看不着了!

杨慎和文哥儿同岁看到文哥儿都要加冠了心中很是感慨。他说道:“等我们下场科考你怕是都要改官了。”

文哥儿想到杨小慎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心怀叵测地怂恿道:“你也该早些下场才是!”

杨慎回道:“我乡试要回四川去考,一时半会怕是回不去,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能这么早下场去考试的啊。”

文哥儿道:“怎么不能,你到下科乡试开考都十一了!想想老师他十二岁就考上了举人,你是老师的儿子,怎么都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杨慎不为所动,一点攀比的心思都没有。

他是个聪明孩子,他爹更是个聪明人,自文哥儿考过乡试后便私下给他分析过利弊,让他安心读自己的书,不必去与文哥儿比较。

文哥儿这种情况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特例。

杨慎听着很有道理,他不像文哥儿那样喜欢往外跑,更爱待在京师和朋友们玩耍,根本没必要早早回四川去考试。多玩几年不好吗?

尤其是听文哥儿这段时间埋怨要干的事太多,杨慎更是暗暗决定等玩够了再下场科考。

传说中的前车之鉴,说的就是文哥儿了!

文哥儿见说不动杨慎,很是郁闷,又去游说谢豆几人。

谢豆表示他上头两位兄长都没下场,他还是得再多读几年书再去尝试。

文哥儿没能怂恿成功,正琢磨着该怎么接着忽悠,就听外头传来了行礼的动静。

没等他们起身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朱厚照就咻地蹦了进来,一边对众人说着“不必多礼”一边跑到文哥儿面前兴冲冲说道:“孤来啦!”

文哥儿几人起身向朱厚照见礼。

朱厚照自是不让他们把礼行完的,又多说了两声“不必多礼”才好奇地绕着文哥儿左看右看,觉得文哥儿这身打扮十分亮眼。

像这大彩裤子,他行冠礼时便没有穿!

说实话,要不是文哥儿自小生得俊秀,还真的挺难压住这身花里胡哨的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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