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这才叫人把赵氏收拾的备用衣裳、手炉水壶等一干物件搬上马车。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他经常外带的食盒,少什么都不能少吃的!
赵氏甚至还有给备了个红泥小火炉和少许木炭,要是点心凉了还可以就着炉子热一热。
饶是文哥儿脸皮奇厚,瞧见自己的东西快把马车塞满了还是有点脸红红。
李兆先倒不觉得有什么,他随他爹出行过,大人们带的东西可不比文哥儿少。
文人嘛,出门想要席地而坐赏赏风景,真坐地上又不太雅观,所以席子得带一张。
接着就看约的是什么朋友了。
喜欢以棋会友的,得带上棋。
喜欢以琴会友的,得得上琴。
喜欢以文会友的,笔墨纸砚都得带上。
面对好山好水好风景,不就着点酒水来赏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酒具和美酒怎么都得捎上点。
冬天天气冷,要外出赏雪的话,带个炉子温酒也是常有的事。
实在不喜喝酒,煮茶也是一样的。
所以出门想要风雅出尘不尴尬,人手得带齐了,想出城的话最好就是弄个马车载着走。
要不然你左手拎着笔墨纸砚,右手提着个炉子和水壶,腋下还夹着张铺地上坐的草席,那可真是太狼狈了。
文哥儿听了李兆先介绍了一下文人出行的行头,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怪不得李兆先对他娘准备的这堆东西见怪不怪,原来大人们出行也是这样的啊!
没钱雇不起下人的,还真没办法当个风雅文人。
说起来明朝雇佣下人也很讲究。
明初严令禁止庶人蓄奴,达官贵人家中的奴婢数量也有定数,超出规定数目是违法犯罪行为。
不过有钱有权的人哪里愿意自己动手做事,他们转头就把下人认作干女儿干儿子,享受这些“干儿女”的悉心伺候。
哪怕这些年士庶蓄奴的限制逐渐放宽了,各府的下人仍被称为“家人”,他们对主人家也是爹娘哥姐地喊。
文哥儿一开始了解到这些事,也只能感慨“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们钻起空子来真是奇思妙想不断。
想来再过个百八十年,寻常富商养个千八百“干儿女”都很正常。
只是到那时候明朝怕是要亡了——本来这些人可都是朝廷的纳税户啊,真成了私奴可就没朝廷什么事了!
想想看,今天你蓄一千,明天我蓄八百,大部分人口迟早变成达官贵人、豪强富户的私产,赋税徭役的压力全压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良民身上。
等这些良民扛不住压力开始卖儿卖女卖自己,大明顿时又添了一批新的私奴。
……剩下的良民压力就更大了。
简直是恶性循环!
迟早要完!
即使是对天下安稳、百姓安乐有好处的好政策,想要始终如一地贯彻落实下去也太难了。
文哥儿还小,脸上是藏不住事的,想着想着他那小眉头就皱了起来,最后小小地“唉”了一声。
那么多牛逼人士都解决不了的大难题,他一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兆先瞧见文哥儿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不由问道:“是车上坐着不舒服吗?”
文哥儿道:“没有,我就是想到了别的事。”
他往李兆先身边挪近了一些,和他讲起了自己想到的恶性循环。
人有钱有权了不想事事亲力亲为,有错吗?那当然没有错的。
谁不想日子过得舒舒服服?这是人的本性,根本改不了的,像李东阳他们出门也不能不带人嘛。
所以,没救了,迟早要完!
李兆先:“…………”
#我的朋友怎么看都不可能才三岁#
#我以为你是觉得马车硌屁股,结果你居然在思考家国大事#
李兆先不是愚笨之人,他顺着文哥儿说的“恶性循环”思考了一下,越琢磨越发现这居然是个无解的难题。
除非太祖再世,强势打击各地的蓄奴行为,再轰轰烈烈地搞一次当年的“还婢于民”行动。
李兆先心情更复杂了。
他发现自己以前纠结的事情有点太小儿科,文哥儿提的这么个问题才真正让人想到头秃都想不出解决办法。
李兆先陷入全新的纠结之中,文哥儿却已经叹完气了。
文哥儿察觉马车驶出了长安街,很快扔开关于“大明迟早要完”的复杂议题,掀开车帘开始欣赏沿街的商铺。
他很少出长安街,因此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尤其马车走的不是上回杨廷和抱他经过的那条路,街道两旁的店铺他全部没见过!
李兆先兀自苦恼了一会儿,余光扫见文哥儿已经趴在车窗边上两眼熠熠地左看右看,索性也抛开那对于他们来说太过深奥的问题给文哥儿介绍起来。
两人聊了一路,马车不知不觉间便驶到了府学大门外。
李兆先让人去把马车拴好,自己领着文哥儿迈步走进顺天府学。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朋友,来忧国忧民吗?
李兆先:?
*
更新!
今天该睡觉了!明天一定努力!(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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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明朝蓄奴问题:参考文章《明代奴仆与社会》《试论明朝奴仆制度》《明代婢女政策与法规的演进及社会内涵》等等
第48章
顺天府学的规模比起国子监来还真是小了一圈。
主要还是学生数量不一样,国子监就算一天不如一天,在校生至少也有千八百人,顺天府学的招生名额就那么一百个占地面积当然没国子监那么大。
文哥儿倒不在意大小他跟着李兆先往里走就瞧见前头有块巨大的卧石碑,府学学规全部刻在上头大概就类似于学生日常行为守则。
这是明朝各大学校的标配学规瞧着也大同小异,端看执行力度行不行。
顺天府学倒很有点求学之地的模样,进门后到处都静悄悄的即便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在走廊中转悠,也没人会高声喧哗。
弄得文哥儿都把自己的兴高采烈敛了敛乖巧地跟着李兆先去拜见府学教授。
按照朝廷规定,每年各地府学的岁试是由朝廷直派提学官去主持,学生岁试等次决定权以及岁贡生名额都捏在提学官手里,学校领导主要负责日常的教学管理工作官不怎么大。
比如顺天府学教授算是这边的校长了他也就是个九品官还是从九品的那种。
对寻常百姓可能算个官可对于官员遍地走的京城来说还真算不了什么。
远的不说就说王华吧,他可是一考上状元就直接授予六品的翰林修撰起步比旁人不知高了多少。
可以说要不是李兆先在府学念书府学教授都不在李东阳朋友圈里的。
这次李兆先要带文哥儿过来感受感受府学学风府学教授便叮嘱李兆先先把人领来给他瞧瞧。
临近二月冬天的尾巴还没走,文哥儿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圆滚滚,得亏他精力旺盛到不行,要不然穿这么多跑出来玩儿还真不容易。
待在家里还没感觉,出来溜达溜达就发现最近真没那么冷了,他仰起头往庭院里的桃树瞧了瞧,发现上头有一粒粒小小的包包悄悄长了出来。
估摸着再憋一段时间就能憋出花苞来了!
文哥儿好奇地问李兆先:“这桃树结的果子好吃吗?果子大不大?”
李兆先道:“这边离教授他们的直舍近,一般是教授他们吃,东边倒是有一株挺甜的,我吃过一次。”
文哥儿眼睛顿时亮了:“等桃子熟了,你叫上我!”
李兆先:“…………”
也不是不行。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了教授的直舍外。
所谓的直舍,顾名思义就是值班办公的地方,各个衙门都有,类似于办公室。要是兼顾值夜功能的话,可能连可供睡觉用的休息室都有!
文哥儿一脸乖巧地跟着李兆先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