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22)

楚云和本能地后退两步,讪讪道:“我、我就不去了……”

旁边的同僚笑呵呵道:“楚小哥还不知道吧,贺兰大将军讨厌一切姓楚的人,尤其是永安侯府。”

直到回了烧烤摊,楚溪客才反应过来——我不也姓楚吗?阿翁也姓楚啊!

等等!阿翁呢?

楚溪客找了一圈,明明刚刚还在这里收钱递烤串的老楚头,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好在,现在临近收摊,箩筐里的烤串都卖完了,客人也散了,只有一个刚刚过来的贺兰康,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小马扎上。

“那个,大将军,不好意思啊,今日的烤串都卖光了……您看,要不明天早点过来?”楚溪客非常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卖光了?”贺兰康扭头看着他,目光略显迷茫,语调也慢吞吞的,“无妨,我就坐坐。”

烛光掩映下,这张桀骜刚正的面孔褪去白日的凌厉,显出几分落寞。

楚溪客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突然就有些心软了:“大将军若不急,我给您煮碗龙须面吧,刚好有煮羊骨剩下的高汤,下上一把细面条,胃里和心里就都热乎了。”

贺兰康本想拒绝的,然而被他这句“胃里和心里就都热乎了”打动,不由自主点了头。

楚溪客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

龙须面做法并不复杂,功夫全在抻面上,从和面开始就要用心思了,楚溪客有两个秘诀,一是加蛋清,二是放点盐。

之前教他做龙须面的邻居阿姨说,蛋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食用碱的效果,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总之加了蛋清和盐的面条确实更加劲道爽口。

楚溪客几乎学会的每一道菜品都糅合着一段童年记忆,大抵是因为倾注了感情,他处理食材时总有种独特的韵味,单是简简单单一个抻面的动作就行云流水,竟透出几分禅意。

贺兰康捏紧身侧的画轴,从他拿到这幅画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六个时辰,卖画之人的身份却毫无线索,烦躁之下走到了这个小摊位,看着少年从容自在的模样,久寻未果的戾气不自觉消去几分。

反反复复几次之后,面条终于抻好了,还真就如龙须一般,细长如丝,令人惊叹。

清水煮开,略放上一片姜、两段葱白,龙须面下进去,稍稍变色鼓胀便迅速捞出,浇上高汤,再烫两根波斯菜,切几片纤薄的酱肉,就可以上桌了。

没有干净的筷子了,贺兰康也不计较,随意折了根长竹签,两相一并,轻轻松松将面挑起。

好大一团龙须面悉数送进口中,贺兰康飞快地嚼了几下,边吃边点头:“嗯,不错。”

楚溪客扬起笑脸,殷勤地把剩余的酱肉往他手边推了推,逗趣道:“好吃您就多吃点!”

贺兰康一笑,凌厉的眉眼显出几分柔和洒脱。

楚溪客不由想起《血色皇权》中对他的描述——

贺兰一族世世镇守北疆,代代出忠魂傲骨,就连女子都个个为英豪。贺兰康的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他十六岁便投身军营,此后十几年南征北战,荡平北境、驱逐西戎、平定南蛮,立下赫赫战功。

即便在御前奏对,他也可以明目张胆地说上一句:“臣做这一切并非因为忠君,而是为了我大昭百姓,为了边境六十万儿郎。”

即便如此,龙椅上那位依旧得对他和颜悦色。不是没想过动他,然而,得先问问贺兰祖庙的数百英魂答不答应,得问问边境六十万大军答不答应。

如今,即便只剩下贺兰康一人,依旧可以撑得起贺兰一族的荣耀。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得知姜纾被人害死之后,千里奔袭,一夜之间击溃皇城十万禁军,脚踩龙椅砍下皇帝的人头,一刀斩断了大昭的气运。

最后,他带着姜纾的骨灰远赴边疆,再也没回来。贺兰大将军不败的神话最终被打破,因为他没了活着的期待。

……

眼下,楚溪客想起这些,心头一阵窒闷。

如今,这些悲壮的人物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已经没办法再当成“故事”去看待了。

“这是嫌我吃得多,哭鼻子了?”贺兰康抓起画轴,敲了敲他的脑门。

楚溪客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红了眼圈。

他随手把画轴抓过去,试图转移话题:“这是大将军新得的吗?画的什么……诶?这不是桑——”

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小说里关于贺兰康的描述,他第一次出场就是因为一幅《猫戏蔷薇图》,凭借这幅图他找到了姜纾,之后就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该、该不会就是这幅吧?

楚溪客不敢多说了。

贺兰康没有错过他这一瞬间的反应,沉声问:“你方才想说……桑什么?”

“桑树旁边长的那种野蔷薇啊!”楚溪客心扑通扑通跳着,强装镇定,“我来长安之后经常看到的,大将军没见过吗?”

贺兰康凌厉的目光如利箭般盯在他脸上,直到楚溪客几乎支撑不住想要缴械投降,他才轻飘飘移开视线,道:“没见过。”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金豆子也没给。

不过,楚溪客已经顾不上了,手忙脚乱地收起摊位,一阵风似的往家跑。

到了家门口,楚溪客没敢直接开门进去,而是趴在门缝上小声询问:“阿翁,你在吗?”

“在的。”院内传出老楚头的声音,继而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楚溪客这才推开门,把小鹿车搬进去,然后飞快地转身关门。

突然,门后探出一只手,牢牢地扣住门栓,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般压迫而来……

第19章

楚溪客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贺兰康,战战兢兢道:“您、您是没吃饱吗?”

贺兰康仿佛没听到一般,视线越过他,紧紧盯在老楚头身上。

楚溪客不着痕迹地往那边挪了挪,又道:“大将军是不是突然想起没付钱?没、没关系的,之前那个金豆子足够吃十次了。”

贺兰康终于有了反应,大手往他肩上一压,又一拎。楚溪客只觉眼前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门外了。

“自己去玩,大人有话说。”贺兰康沉声道。

“哐当”一声,厚重的门板在楚溪客面前阖上,同时阻隔了他的视线。

楚溪客正要砸门,就听到老楚头平静的声音:“崽崽别担心,在外面等我。”

然后,楚溪客就眼睁睁看着门栓从里面插上,他努力扒着门缝,瞧见老楚头被贺兰康攥住手腕,拉上了暖阁……

暖阁中。

贺兰康眼眶微红,薄唇紧抿,明显在压抑着太过浓重的情绪。

相比之下,老楚头则平静得多,他淡淡地扫了贺兰康一眼,说:“比我预料得早来了一天,倒是有长进。”

贺兰康咬牙道:“你是故意钓我上钩的?”

老楚头淡淡一笑,道:“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有被钓的价值。”

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贺兰康的心都酥了。

正如钟离东曦推测的,老楚头明知道贺兰康这些年在收集他的字画,还特意画了一幅《猫戏蔷薇图》卖出去,就是为了引起贺兰康的注意。

大美人嘛,即使有求于人,也不能主动上门低声下气,当然要把人勾引、不,钓过来慢慢谈条件呀!

贺兰康气他对自己像对别人一样耍心机,舍不得揍他,干脆一拳砸在书案上,狭长的桌面瞬间四分五裂。

老楚头、不,现在应该叫姜纾了,轻叹一声:“这可是家里唯一一张书案,这下可好,崽崽又有新的理由逃避习字了。”

明明知道他在扮可怜,贺兰康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酸,语气瞬间软了三分:“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

姜纾道:“外面那个小崽崽,想必你已经认出来了,他很喜欢长安,想留下,我要你以平川军的荣誉立誓,护他此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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