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40)

说话的是位面容和气的中年男子,身上的衣衫款式低调, 面料却是极好的,想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管事。

为了给老太太买口吃的, 竟差了个管事过来,想来这家主人是极其孝顺的。

楚溪客向来敬重这样的人, 于是同样和和气气地回道:“原本是不单卖的,但既然是为着老人家的身体着想, 小子少不得破个例。”

于是, 楚溪客把所有套餐中的凉皮都取出来,放到一个餐盒里,空余的位置用新添的菠菜豆嘴儿补上,同样是清凉爽口的小菜, 倒也不违和。

管事再三谢过, 除了应付的钱, 又多递过来一串,当做谢礼。

楚溪客稍稍推辞了一下,就笑呵呵地收了,转而建议道:“若家中有胡瓜,可切成细细的丝加入凉皮中,搭配起来吃口感会更丰富。不过这个时节胡瓜难买,烫几根波斯菜、胡萝卜、水芹等,调成小菜搭配着吃,也是好的。”

管事忙执了执手:“多谢小哥。”

楚溪客谦虚地摆摆手,闲下来之后,不由认真琢磨起了钟离东曦的建议。

确实,眼瞅着就要进入夏日,天气越来越热,这个时代没有空调冰箱和WiFi,如果能推出一道清清爽爽的拌凉皮,想来会是极受欢迎的。

说干就干,第二日,楚溪客就把洗面筋剩下的淀粉水全都做成了凉皮。

于是,小鹿车上继“楚记王炸大礼包”和“每日限量”之后,又多了一个猫头形状的可爱牌子——

“夏日上新:红油/麻酱凉皮任意选!”

为了增强宣传效果,楚溪客还举行了试吃活动,凡是在他摊子上消费的顾客,都可以免费试吃一小团。

这些客人中,八成以上都额外买了一份凉皮。

这下,楚记小烧烤又出了个风头。

随着烧烤摊名气越来越大,客人便不仅仅局限在平康坊了,北边的崇仁坊、胜业坊,南边的宣阳坊、亲仁坊,甚至东西二市的客商,都免不了过来打个卡、尝尝鲜。

不过,楚溪客说好了每日只卖一百份,就决不贪心,卖完立马收摊。

晚来的客人买不到串串,大多也不会空手而归,要么在东边的摊子上买了碗面,要么在西边的凉棚里吃了盏茶,周围的摊贩无不跟着沾光。

还有人买了芋头让楚溪客帮忙烤,楚溪客也不吝啬炭火,一边跟大伙介绍着过几日会有什么新菜色,一边就把香软的芋头递了过去。

楚溪客就是这么会做生意,更会做人。

因此,就算他生意做得再好,周遭的同行们都不嫉妒,反倒私底下盼着楚记小烧烤名气再大些,吸引更多的客人过来。

相应的,其余地方的吃食摊子也陆陆续续往这边搬,渐渐的,平康坊东门竟隐隐有了“美食一条街”的苗头!

这样一来,坊中那些酒楼食肆的生意难免被抢走一些。

其实,小吃摊和酒楼的定位不同,客流也有差别,其余食肆虽然觉得憋屈了些,但顶多私底下嫉妒一二也就过去了,祥云楼的掌柜却较了真。

“放在从前,南来北往的客商、学子、官宦诸人,但凡进了这平康坊,哪个不是先到咱们这祥云楼走上一遭?如今倒好,上至宫里的娘娘公主,下到行脚商人,竟只知楚记,不知我祥云楼了!”

掌勺师傅叹了口气:“别的还好说,单是这道拌凉皮,不知怎么就入了崔老夫人的口!前日崔府开小宴,竟让这凉皮上了席面,一下子在长安贵胄圈里风靡起来。我可听说了,原本在咱们楼里预定‘孟夏宴’的都在考虑,要不要转订楚记。”

掌柜一听,更为光火:“区区一个凉皮,左右不过面粉做的,竟琢磨不出做法么?”

面点师傅讪讪道:“您看这晶莹剔透、薄而不断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面粉。然而粟米、大豆甚至芋头我们一一试过,怎么都做不出这口感……”

掌柜道:“那就去找那姓楚的买方子!”

面点师傅忙摆了摆手,道:“这可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手艺,怎么可能会卖?”

掌柜皱了皱眉,道:“此事必须在孟夏宴之前解决,我不能让祥云楼的百年声誉毁在一个小小的烧烤摊上……传我的话,不管是谁,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拿到这凉皮方子,跑堂的升成管事,切墩的升成掌勺!”

此话一出,有人惊诧,也有人动心。

众人陆陆续续出去了,一个姓徐的切墩师父磨磨蹭蹭缀在后面,眼瞅着没人注意,他脚下一拐,又回了掌柜的屋子。

“我有一个法子,掌柜听听成不成——我手下有个小学徒,名叫云飞,这小子不知怎么跟那个楚记的小摊主认识了,瞧着还挺亲密……”

云飞就是那个卖给楚溪客小杂鱼,想要换钱给师父打酒喝的小学徒,而说话的这个人是云飞的师父,因为切墩手艺好,人送外号“徐墩子”。

徐墩子一开口,祥云楼的掌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掌柜眯了眯眼,道:“这个云飞的根底,你可清楚?”

徐墩子忙道:“收徒的时候就打听过了,他娘本是乐籍,从良之后嫁了个军户,生下他们兄妹三个,前两年那军汉死了,族中嫌弃他娘出身不好,将他们赶了出来。

“云飞底下还有个弟弟,长得铁塔一般,一顿能吃十个馒头,家里实在养不起,小小年纪就送到肉铺干活。

“最小的女娃也不让人省心,曾被祖母卖入那种地方,好不容易赎出来却受了刺激,脑子不大好使了。因此,这云飞一门心思想学些手艺,好早日把家撑起来。”

祥云楼的掌柜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嘴上却叹道:“也是个苦命孩子,这样,你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这事若是能办成,便给他涨些工钱。当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徐墩子面上一喜,道:“那我先替那孩子谢过掌柜了。”

祥云楼后厨。

这是云飞学习手艺的第四日,他每日都会主动把其余学徒切菜的活计给干了,就是为了多一些机会练习。

他之所以这么刻苦,就是为了早些出师,多赚些钱,母亲就不必那么辛苦了,弟弟妹妹也能吃饱饭。

这天,云飞像往常一样留到了最后。正在用今日新学的法子切萝卜,徐墩子就走了进来。

云飞吓了一跳,慌忙解释:“师、师父,我没偷用食材,这是从小三哥和虎子那里借来的……”

徐墩子难得没有醉醺醺地发脾气,而是和气地拍了拍他的肩:“云飞啊,你是个好苗子,比那几个不成器的更得我的心……你知道的,我无儿无女,这身本事说不得要传给你。”

云飞难掩感动,当即跪下去诚恳道:“师父放心,我娘教过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自有小子为您养老送终。”

“好,好孩子。”徐墩子笑笑,语气更加和蔼,“师父这里有个要紧的任务,交给你去做……”

他压低声音,三言两语把计划说了。

云飞一时愣住。

***

楚溪客这边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刚刚摆上摊子,便来了一个买凉皮的客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说话文质彬彬的,像是读书人。

这书生昨日便预定了一份凉皮,楚溪客手脚利落地给他拌了一份,还多放了几块面筋。

没想到,快要收摊子的时候,书生气哼哼地找了过来:“我先前在好友的宴上吃过你家凉皮,彼时吃着劲道爽口,就想着来你摊上买一些,带回家给妻儿尝尝,没想到回家之后一入口,竟如此软烂难吃!楚小哥,你是嫌弃我只买了一份,就以次充好吗?”

楚溪客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没有急于争辩,而是好声好气地安抚了一下对方的情绪,然后说:“那份凉皮客可带回来了,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然带了,免得让你觉得是我讹人。”书生面色不善地把装凉皮的大碗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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