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73)

她跪到姜纾跟前,用很大的声音说:“先生不避讳学生是女子,更没有嫌弃学生的出身,不管能不能去太学读书,从今往后,学生只尊先生为师!”

这一跪,几乎用尽她平生所有的勇气了,就连特意提高的声音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姜纾怔了一瞬,随即笑了。

他慈爱地拍拍云竹的头,带着几分得意说:“十几年前,我还在国子学读书时,便与同窗打过赌,看看将来谁收的入室弟子最有出息。虽然为师至今还没见过他的学生,不过已经可以确定,我赢了。”

全家人,包括猫猫,都笑了。

只有云竹呜呜地哭了起来。

楚溪客也忍不住鼻子发酸。

明明身怀利器,只因是个女子就处处被轻视,今日终于得见天光,想来是把多年来的苦涩与压抑一并哭出来了。

其实,楚溪客倒觉得,云竹这次之所以能力挽狂澜,和她的“最强大脑”关系不大,而是因为她超出年龄的成熟与沉静——

要不是她日复一日地用心整理钱币,并总结出一套打结的方法,那么即使她有“最强大脑”,也没办法锁定那串被换的真钱。

被自命不凡的太学生轻视、排挤,却能在这样的境遇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做力所能及的事,并尽力体现自身价值,这才是云竹身上最可贵的品质。

楚溪客难得自惭形秽了一下下,决定从今以后发愤图强……那是不可能的!

他仅有的危机感就是,云竹要去太学读书了,没人分散阿翁的注意力,他又要被盯着背书了呜呜!

需要吸一口桑桑续命。

***

三名太学生已经主动请辞了,账房这边只有云竹一个人。

虽然只有她一个,但她半个时辰就能把一天的账算清楚,再加上钟离东曦举荐过来的云崖,楚溪客完全不用再请其他人了。

对于云竹上太学的事,楚溪客可上心了,特意给赵学子送了一份豪华版“楚记王炸大礼包”,委婉地提醒他别忘了举荐的事。

赵学子,对了,人家叫“赵晦”来着,风雨如晦的“晦”,这人还算靠谱,亲自来了东门一趟,直截了当地说,明日只管让云竹去报道就行。

于是,第二天全家出动送云竹上学,包括桑桑。

其实还有一只小虎斑,但是小虎斑依旧不会在除了楚溪客、姜纾和钟离东曦以外的人跟前露面,因此只是沿着屋顶一路跟随。

国子学和太学都在务本坊,出了平康坊东门,沿着崇仁坊南边的坊道,向西走上两刻钟就到了。

望着庄严整饬的门楣,楚溪客肃然起敬,就觉得吧,吸一口气都充满了文化的味道。

跨进门槛,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学子们戴着冠,穿着整洁的学子服,行走坐卧都仿佛遵循着某种规范一般,到处都是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

没人大声喧哗,没人讨价还价,就连砖瓦与树木都透着一股严谨高雅的气息,和平康坊很不一样,和东门一条街更不一样。

楚溪客下意识往姜纾身边凑了凑,就觉得吧,他不配,他还是更适合窝在市井之中,享受人间烟火。

姜纾神色复杂,有怀念,也有遗憾。

梧桐树下,一位穿着红衫的太学博士正在训斥学生:“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如此疾步趋行,毛毛躁躁,哪里像是知礼守礼的模样?”

姜纾微微一笑,轻唤一声:“子君。”

太学博士猛地转过头,待看清了姜纾的模样,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紧接着便大步跑了过来。

被训斥的学生做了个鬼脸,学着他的语气哼哼道:“如此疾步趋行,毛毛躁躁,哪里像是知礼守礼的模样?

太学博士严子君丝毫没有理会,因为此刻他眼里只有姜纾,热切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位久别重逢的情人:“早就听说你回来了,我托人打听,谁都不知你的住处……”

“如今处境特殊,不便叨扰旧友。”姜纾一副淡然的模样,像个渣男。

严子君却丝毫没有生气,反倒连连点头:“哦哦,对,是我考虑不周……忘书,你现在可还好?”

姜纾没有答,笑问:“你叫我什么?”

严子君呵呵一笑,道:“这不是贺兰康那家伙给你起的字吗,当初逼着我们叫,这么多年改不了了。”

“那是字吗,分明是绰号!”另一人大步走来,克制地拍拍姜纾的肩,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激动,“阿纾,你终于肯露面了。”

“季清臣,你完了,等着贺兰康打上门吧!”严子君幸灾乐祸。

“我怕他?”季清臣俊眉一挑,一身的清高孤傲。

姜纾缓缓笑开,此刻他的笑少了方才的遗憾与怀念,更多的是舒心与喜悦了。

他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云竹,介绍道:“这是我的学生,云竹。清臣兄,你恐怕要输给我了。”

季清臣摇头一叹:“昨日就听说了,过目不忘的天才,县衙之上有胆有识,力挽狂澜——阿纾,我甘拜下风。”

“能看到你低头认输,我此生无憾了!”严子君抚掌大笑。

季清臣一脸无语:“你这一生的追求可真低。”

这样的打闹,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姜纾眉间褪去独自支撑许多年的坚强与沉稳,又是那个被众人护着的小师弟了。

云竹上前,规规矩矩见了礼。两位太学博士各自微笑点头,显然对云竹这个小丫头没有丝毫偏见。

毕竟都是姜氏族学出来了,当年他们可是见识过鹿攸宁、贺兰贵妃、楚家三娘那般或聪慧多智,或英姿飒爽,或博学多才的女子,又怎么会小看了女子呢?

姜纾又指了指楚溪客,没有介绍,只是对楚溪客说:“当年你能平安无虞,多亏了两位世叔相助,过来见个礼吧!”

楚溪客连忙上前,深施一礼。

严子君与季清臣皆是面上一整,隐晦地避开半个身子,面上却笑道:“已经见过了,还吃过他烤的羊肉夹馍呢!”

姜纾笑着向两个小辈介绍道:“这二位是我昔日的同窗……”

“亦是挚友。”严子君强调。

季清臣点点头,难得没反驳他。

彼此间又是一阵笑闹。

严、季二人打发掉带路的小厮,亲自在前面引路。

严子君还笑眯眯地摸了摸桑桑的小脑袋,当然,是事先征求过桑桑同意的。

桑桑萌萌地“喵”了一声。

季清臣虽然没有伸手摸,但也是真心实意赞了句:“很聪慧的小狸奴。”

桑桑就开开心心地冲着他弯起眼睛了。

楚溪客对这两个人的好感直线上升,阿翁的朋友是才华和品德都很好的人啊!

***

国子祭酒是一位严肃的老人家,目光沉静锐利,像楚溪客这样的小学渣,仿佛被他看上一眼就会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

姜纾却难掩濡慕之情,上前一步,行跪拜大礼:“学生不肖,这时候才来看望老师。”

国子祭酒原本想绷着脸把他训斥一顿的,然而想到他这些年经历的磨难,又忍不住心疼了,当着一众后辈的面就禁不住红了眼圈。

他曾是姜氏门生,后来被姜太傅选为姜纾的老师。当年,就是他勇闯刑场,手捧万言书,救下了姜纾的命。

自从姜纾走后,他便再无弟子入室。

彼此见礼之后,长辈们在内室回忆过往,楚溪客和云竹与赵晦一起坐在外间等候。

赵晦很是热情地对他们介绍起了太学的情况。

确切说,这里不只有太学,还有和太学一样讲授儒家典籍的国子学和四门学,以及教授专门技艺的书学、律学与算学。

来之前云竹就已经跟家里商量好了,选律学和算学。

赵晦一听,热情地介绍道:“这个好,律学只有五十人,算学三十人,学子们各有所长,很是有趣,当初要不是我年纪不够也想选律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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