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他不想嫁给宿敌(34)
除非大理寺这类经过专门训练的官员,还极少有人能做到毫无痕迹地遮盖真相。
裴俦点了火折子,贴着地面看过去,果然在杂草掩盖之下,找到了些细碎的马蹄印。
寻常的马蹄上钉的马掌五花八门,西域进贡而来的大月马,则统一用了军中制式的马掌,认识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裴俦心道这个驿站果然有猫腻,得同漆舆好好合计合计。
手里火折子被风一吹,熄了大半,他蹲着换了个方向又将它吹燃了,然后看见了一双鞋。
一双,鞋。
裴俦大惊,站起来飞身后退,那人却比他更快,一把将人捞过,伸手捂住他的嘴,抓了他手,掐着他腰束缚至身前,又一脚将那火折子踩到了泥里,随即飞速后退,将裴俦一同拖进了黑暗里。
让裴俦绝望的是,这人武功不低。
哪怕他不怕暴露武功立刻出手,也无法从这人手里全身而退。
漆舆找了过来,没见到裴俦身影,又去了别处。
裴俦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人牢牢地捂住嘴,根本说不了话。
这人手上有厚茧,应是常年练武所致,身量比裴俦高了不止半个头。
裴俦尚在细细思索这人意图,没察觉他什么时候低了头,危险地逼近了他颊边。
他若是能转头,就能瞧见男人一双鹰目微狭,头微微凑近裴俦颈侧,细细嗅着,神情餍足。
就是这股水沉香的味道,叫他梦里都不得安宁。
男人无声无息地闻了半晌,似乎又觉得不太满足,干脆张了口,带了些气性,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裴俦猛地一颤。
趁他发愣之际,男人却松了人,往更黑暗中去,消失了。
裴俦气急败坏地转身,连他影子都没见着,于是更气了。
这什么一言不合就咬人的变态!
“裴兄?”漆舆听见动静,又找了过来,道:“你何时来的?我方才……你脸怎么这么红?”
裴俦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耳廓上那股异样的触感驱逐出去。
“无事,被狗咬了一口。”
漆舆微怔,视线好一阵飘忽。
“我在这远里发现不少马蹄印,全是大渊军营马掌的制式,此处应存放过大量的大月马,而且时间不久。”
裴俦犯了愁,道:“问题是,他们能将其转移至何处呢?”
漆舆也道:“如非马贩,这么多马招摇过市必定会引起重视,何况是大月马。”
裴俦敏锐地捕捉到一点,奇怪道:“那大月马,可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漆舆惊讶道:“裴兄竟不知道?”
见裴俦一脸迷茫,他又正色道:“大月马除体魄强健利于作战之外,还有一非凡之处,便是它飞速疾跑时,流下的汗红如鲜血,煞是特别。”
这不就是他前世在各种影视剧里面听过的“汗血宝马”?
裴俦略一思索,又道:“漆兄,我有了些头绪,不过还需大理寺配合配合。”
“裴兄请讲。”
裴俦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圆圈,又往其上添了几笔,道:“烦请大理寺的各位以此驿站为中心,排查方圆五十里以内的大小型马市,将其一一控制住,一个都不能放过,具体等裴某到现场了才能揭晓。”
漆舆沉吟片刻,道:“可行,裴兄等我消息便是。”说完他便去马厩里牵了马,往邯京赶去。
大渊民间马市繁多,多为农作运货之用,邯京城中就有一个,只是规模不大。
裴俦果然在其中一个大型马市找到了那几十匹大月马。
大月马疾跑便会生出血色汗珠,那马贩们便往马身上涂了泥,以掩盖痕迹。
百姓们买马是为了劳作,哪里在乎马身干不干净,便没将这批浑身是泥的马同朝廷失踪的那批联系在一起。
幸而裴俦反应得及时,漆舆办事也利索,这批马还没来得及运出邯京地界。
大理寺众人纷纷对裴俦竖起大拇指,大理寺卿甚至亲自上门来拜会他。
景丰帝一高兴,大手一挥就是赏!
裴俦得了赏赐,赶紧往家里多添了几个茶壶,免得裴旺总念叨他败家。
一向骂声震天的国公府却难得清净下来。
定国公书房内。
秦焱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辫子。
秦权面容肃穆,沉声道:“你去查那大月马了?”
秦焱道:“是。”
“查出了什么?”
秦焱笑意不达眼底,道:“太仆寺卿送往金赤的,可不只是大月马。”
秦权心下一沉,皱起眉头,道:“什么意思?”
“您知道我什么意思。”秦焱站起身来,懒懒地伸了个腰。
“爷爷,您从小就不许我学兵书战术,生怕我哪天就上了战场,将来没人给您养老送终,我也事事都听您的。”他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仿佛没有实感。
“就怕到头来,终究是,事与愿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26章 大恩
“大人请尝一尝这灼肉, 是一枝春的新菜式,寻常百姓可吃不到。”钱横铎弓着身子,极为殷勤地给对面的人夹菜。
“哦?你倒是个懂吃的。”
石公平尝了一口, 口齿生香, 吃得眯起了眼睛,道:“确实不错。”
他听着外面街上动静, 问道:“今次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街上多了许多士子, 且个个身着素服, 阵仗不小啊。”
钱横铎沉思片刻,没吭声。
石公平瞧他言辞闪烁的模样,沉了脸,道:“有话就说。”
钱横铎细观他神色, 小心道:“大人, 今日九月十七,乃是……乃是定国公那一双儿子儿媳的忌日。”
秦氏那一对贤伉俪, 已整整离世六年了。
昔日在景丰帝御苑里头骑木马的男娃, 也已经长成了一方纨绔。
石公平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 烦躁得很,啪地一声将酒盏摔在桌上, 酒液洒了出来,钱横铎忙执了袖子去擦。
“石霄那臭小子好的不学,偏跟着那秦焱整日犯浑, 贯知道给我添堵!”
他见钱横铎使劲擦那方桌子,神情专注, 一副不把桌子磨穿不罢休的架势, 啼笑皆非道:“别擦了!”
钱横铎便住了手, 又去给他斟酒, 道:“公子现下还小,瞧着一个打眼的便跟着学,等大些便会懂得大人的良苦用心。”
石公平哼道:“那秦家小子此次秋猎可是出尽了风头。”
说罢不知想到什么,直了直身子,道:“不对劲,这小子往年秋猎都是缩在后面睡大觉,等结束了才空着手出来,怎么今年这么反常?”
钱横铎沉思道:“兴许是胡闹惯了,将那世子脾气也带到了猎场上。”
石公平斜睨了他一眼,道:“旁人看不出来,你我还不清楚吗?他那‘邯京纨绔’的名号下,几分真几分假?”
他走到窗边,将窗牗撑起来,俯瞰下去。
三三两两的白衣儒生聚在一起,手里提了香烛纸钱,往城郊而去。
须臾,石公平道:“你替我去办件事。”
按景丰帝的意思,是要把秦叔襄夫妇葬入皇陵,是秦权极力劝阻,最后才在邯京近郊择了处山头葬了。
寇衍被自家老爹硬拖到坟前时,儒生们已经白花花跪了一地,上香的上香,烧纸钱的烧纸钱。
慨然死国者,当得起世人敬奉。
坟茔四周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草,坟墓后面生了棵极大的红枫,叶红似火,些许红叶被风吹落至坟上碑上,便添上些颜色。
寇衍瘪着嘴,被寇季林呵斥着去坟前磕头。
在场多为国子监的儒生,少数是入仕的官吏,认得寇衍,悄悄打量着他。
寇衍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在两重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下,嘭地一声跪在秦叔襄夫妻坟前,硬邦邦地磕了三个头。
边嗑心中边嘀咕道:“秦将军秦夫人,你们在天上要好好的,大富大贵得道升仙,顺便保佑一下小的我,少挨老头几顿打,多谢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