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一桩事。”裴三夫人叫住儿子,拿出一张单子来,“你拿着,亲自送去林家。”
裴观打开一瞧,是张嫁妆单。
五百亩上等水田,二十间铺子,家具摆设金银头面,皮货珠宝花缎件件不少。
“这……”裴观蹙眉。
“要是再厚,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裴三夫人对儿子道,“你自己惦量着,看看是给,还是不给。”
裴观将那张单子收入袖中:“我试一试,只怕她是不会收的。”上辈子母亲也补嫁妆给她了,上辈子就没收。
依稀记得晒嫁妆的时候摆出来过,为了堵别人的嘴。
按她的性子,只怕心中气闷,却又无人可说。
裴观拿着单子,让青书预备马,他得去韩家一趟。
裴家预备着讨媳妇,林家也在盘家底打算嫁女儿。
两边换过庚帖,事儿就算定下了。
林大有恨不得能掏空家底全给女儿,阿宝可不答应。
她带着戥子算账,戥子一手帐本,一手算盘,噼里啪啦算给阿宝听:“家里一等的水田三百五十亩,八间商铺和两间小院在收租,今年一年加起来总有四五百两的出息。”
这是年成好的时候,还得刨去田庄上留着买种耕种的钱。
再加上库中十几箱子的金银玉器,这就是林家的全部家底了。
俸禄再加租子钱,一年结余也不过三百来两,家里种了果菜,厨房后养着鸡,池里还养着鱼,这些都是省日常开销的。
今年处处都要添新东西,到明岁就不会用这么多了。
“阿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业,怎么能都给我?再说家里不养马不养人了?”比如柳先生,他的薪资是最高的,家里下人也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没地方能再省钱了。
阿宝自己拟了嫁妆单子,一百亩水田,两间铺子,那十几只箱子的金银缎子,她带八箱走。
器物类的列在单子上每件都有名目,这么看着嫁妆单子就显得长起来。
陶英红叹:“按说真是不薄了,可……”可嫁到裴家,这就太少了,晒嫁妆的时候,裴家的亲戚们岂不是在心里看轻了阿宝。
她正叹息,门上来报说裴公子来拜会。
陶英红一怔:“拜会我?”虽说现在是亲戚了,但这么快就来拜会她?
裴观一进堂屋,先行大礼。
陶英红受了,阿宝就是她女儿,裴观就是她女婿:“是有什么急事儿?”
裴观拿出张单子:“这是我母亲备下的,我想见见林姑娘,听听她的意思。”
陶英红不大识得字,可拿过去一瞧就知道是张嫁妆单子,翻一会儿还没到头。陶英红明白了,这是裴三夫人补贴阿宝的。
按理说,定下亲事便不能见面了,可这事儿还真得阿宝自己拿主意。
“成,你跟我来。”
第75章 碎梦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正盘着腿坐在罗汉榻上, 让燕草一件一件誊写嫁妆单上的器具。
这些日子阿宝的字儿写得好多了,可比燕草的字还差得远,再说也没能有姑娘家自己写嫁妆单的。
这张单子由燕草先写, 再交给柳先生, 让柳先生抄一遍。
“赤金双喜如意簪一对。”
阿宝一边报,燕草一边写, 燕草写的时候还特意将上造御赐几个字写在前头, 阿宝瞧见了问:“怎么这个也要写?”
“自然要写了, 又不是任谁嫁妆里都能有御赐的首饰。”
戥子知道阿宝的嫁妆简薄, 哎呀了一声:“早知道那时候就别赏给咱们了,都留着多好, 现在写上还体面些呢。”
“那么多衣料,你们才做了多少啊。”
阿宝一面报名目数目,一边吃桃酥:“咱们家有多少家底,裴家又不是不知道。”都来求两回亲了, 要是他这会儿觉得丢人, 那就算了。
戥子啧一声:“平头百姓还看儿媳妇的嫁妆呢,大户人家要看那也是常理。要是能再攒两年就好了,嫁妆就能好看些了。”
燕草落笔不停,这些日子她从早到晚都在忙着替阿宝点嫁妆, 脸上少有松快的时候, 听见戥子这么说,她笑了。
结香也是扑哧一笑,点点戥子:“你呀,拿这话问问未来姑爷去, 问他肯不肯再等咱们姑娘两年。”
“赤金七宝手镯一对。”
戥子又拢手谢起张皇后来:“万幸得了两回赏, 要不是皇后娘娘, 也没这些东西。”
嫁妆单子上光是御赐的衣料首饰就能写满四五页,又都是贵重的好东西,是能摆出来晒给大家看的。
可真要摆开来晒嫁妆,这些放在前头,乍一看还能唬人,却也经不住细看,得亏这半年里也攒下些东西。
就似姑娘说的,裴家又不是不知道林家的家底。
几个正在忙着,小丫头豆角跑进来:“姨夫人请姑娘到院子里去。”
阿宝跳下罗汉榻,套上件家常小袄,连丫环也没带,一溜小跑着往院中去,才刚到水亭子边,就见裴观站在那里。
这会儿再回去换衣裳梳头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看见她了!
阿宝一时窘迫,硬着头皮挪步上前去:“你……你怎么会来。”
裴观笑看她,头上连簪环都没戴,结着辫子,穿着小袄棉裤,嘴角还沾着点桃酥:“在干什么?”
阿宝实话实说:“我在列嫁妆呢,忙了好几天了,我都不知道连……”话没说完,脸上一红。
“连什么?”裴观问她。
阿宝抿嘴不肯说,连子孙桶都要写上去,怎么晒嫁妆竟连恭桶也要晒。
裴观看她不说,大概猜到了,他拿出怀里的单子:“这个……是我母亲预备下的,想添补给你的。”
阿宝伸手接过,打开第一行就是水田五百亩,商铺三十间,还有各处小院十间。再往后一翻,金盆金盏古董名画都有。
她抬起头来,乌溜溜的眼睛盯住裴观:“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我嫁妆太薄,让你丢脸?那你自己觉得呢?”
“我自然没有这个意思,母亲叫我拿来,也是问你的意思。”
听到他说他没有这个意思,她吸口气又吐出来:“那我不要。”
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的,方才笑意没了,抿着嘴,不说话。
裴观放低了声音:“母亲也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家里人口多,来的亲朋好友也多,往后你要同这些人交际。”
他们是怕她以后被这些人瞧不起,听些闲言碎语。
“钱财这些都是小事,往后你……”往后她进了门,他的东西自然都归她管着,什么也不会短了她的。
阿宝懂了他的意思,方才消下去的红晕又升上来。
她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要。”她不愿意,她爹也不会愿意的。
裴观见她郑重拒绝,便把单子往怀里一塞:“那就不要。”
正事说完,两人站在凉亭里,一时间都没开口,又一时间同时开了口。
“你……”
“我……”
裴观笑了:“你先说。”
“红姨说要给你娘你爹做双鞋子,旁的我不成,做鞋子我最拿手,原来在崇州做军鞋,我纳的鞋底最好了,你得……你得把尺寸给我。”
就算裴观的爹已经故去了,这鞋子也有他一份。
除了他爹娘的,还有他的和珠儿的,按理都要做。
只是阿宝不好意思张口问他要尺寸。
裴观早都忘了这个,那上辈子她还是给他做了一双鞋的。
“你方才想说什么?”阿宝清清喉咙,为掩饰脸红,将手背在身后,装出个一本正经的模样。
“桃酥,好不好吃?”裴观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嘴角。
阿宝指尖碰碰自己嘴边,摸到些饼屑,她“哎呀”一声,用手捂住嘴。看裴观面上带笑,扭头就跑,跑上几步又回身:“别忘了鞋!”
一路小跑着回到屋中,分明一身寒气,脸却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