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见竹月等在那里,她笑着走过去:“许夫人提亲了,快去给七姑娘报喜罢,替我也道声喜!等我们少夫人得闲,定要去恭贺七姑娘。”
竹月大喜,扭头跑回去报信。
裴珠把脸靠在青缎枕头上,荼白知她心意:“姑娘也别多想了,也许是……是许家觉得齐大非偶?”
荼白跟着裴珠读了些书,能知道这个已是不易。
谁知裴珠听了就摇头:“齐大非偶?我哪担得上齐大两个字。”
说完轻咬下唇,许家大约是不满意她庶出。
来求亲的几家,虽母亲没告诉她,但阿宝不会瞒她,一家一家细细说给她听。各家为了什么来求娶,她心里明镜似的。
裴珠在留云山房小楼上,曾隔着曲桥见过许知远。
又曾见了许夫人两次,她心里更中意许家,人口简单,清净。
想到许家不曾中意她,那来结亲的人家中就不知选哪一家更好些了。
荼白道:“那还是罗家更好些,正经嫡出的,又是幼子,不必担门户。”最要紧的是婆婆是亲的!真要当庶子媳妇去,在婆母手底下讨生活怎么受得住。
远的不看,就看卫家姑娘便知。
似卫家姑娘这样还算好的,丈夫成器,能想法子将她接出去,受苦也有出头的一日。但什么时候算出头?
荼白正劝着,竹月喘着气跑进内室来:“姑娘!许夫人提亲了!”
裴珠还未如何,荼白大喜:“真的?真真的?”
“真真的!”竹月扶着竹屏,“戥子姐姐亲口说的!让我赶紧回来报信,还说等少夫人得了闲就过来!”
裴珠怔了半晌,眼睛轻阖松了口气。
两个丫头满脸都是喜意:“咱们干点什么好?”荼白恨不得出去放鞭炮,可又想到五房的六姑娘八姑娘刚被退了亲,事没落定不好大肆宣扬。
两个丫头眼巴巴瞧着裴珠。
裴珠想了想:“替我换了衣裳,铺开纸墨,我想画会画。”
荼白竹月面面相觑,姑娘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待荼白竹月一个铺纸一个墨磨,见姑娘提笔半晌,一笔都落不下去,这才互瞧一眼,背身偷笑。
许夫人直坐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裴三夫人留她用饭。
“不了,回去还有许多事要办。”
两人越聊越多,还是阿宝取来了笔墨,一笔笔替她们记下来,各家要办的事,按时排序全列出来了。
又让立春取了新历书来,冬至这日才刚颁的新历,立时就用上了。
日期都写在后面,一目了然,一点事也不会耽误。
许夫人告辞时,难得面上露出喜意:“我与人谈事,少有这般畅快。”
走时还特意冲着阿宝点头,裴家姑娘性子不知如何,但若能有几分像她嫂子,那往后说话轻省得多。
裴三夫人亲亲热热将人送到二门边,等许夫人走远了,她这才道:“真是古怪,我原还觉得这么定太急,没想到一下午就把来年四五月的事全定下了。”
要真按过去的规矩办,请了媒人一趟一趟跑,这边问一句,那边回一句,真不知要磨个几回,倒真不如一口气全定了。
阿宝急着要把喜事告诉裴珠,裴三夫人也瞧出来了:“成啦,今儿也别陪我了,你去陪珠儿罢。”
许夫人在回家的路上就吩咐贺妈妈道:“看看历书,明儿一早让程管事去吉祥斋先定上二百盒喜饼。”
“让知远先住书房去,屋里头腾空,里外全新粉一遍。”这也得看历书。
贺妈妈笑得合不拢口:“我们哥儿真是好福气。”原也不是没人递话要结亲,可夫人一直压着,必要有了功名才定亲。
得亏着压了压,要不然哪儿有这么好的亲事。
旁的不说,裴家姑娘虽是庶出的,可三房只有她一个女儿,本就人丁单薄些,往后岂会不亲近。
裴三夫人真是难得的嫡母了。
“样样都没得说。”两边都是可巧,这才配到一块。
许夫人的马车到家时,许知远还在屋里转圈,书僮白茭眼看马车过了巷子口,立时跑到书房报信:“少爷!夫人回来了!”
许知远整整衣衫,巴巴跑到门口来接母亲。手去扶着母亲,眼睛却去看贺妈妈。
就算看他亲娘的脸,也看不出事情是不是成了。
贺妈妈见他瞧过来忍不住笑了,冲着他点点头,又呶呶嘴儿。
许知远嘴巴才刚咧开来,赶紧收住了,怕他娘再让他背三遍《清净经》。
收起笑意,恭恭敬敬扶着母亲的手走到正堂,一字也不提裴家亲事:“母亲饿不饿?儿子看天晚了,母亲又未归,让厨房将菜温着,这就传饭。”
许夫人“嗯”一声,谈事的时候也吃了好些点心,倒不很饿,只让丫头先盛碗汤来。
“我来。”许知远收手接过碗,替他母亲盛了碗素汤奉到面前。
许夫人托着碗,上下扫了儿子两眼:“你不问我?”
许知远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母亲不说,儿子都忘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母亲满面不快:“裴家挑你,就因你心诚,看在你赤诚的份上才将女儿许配给你,你若非诚心……”
“我急!”许知远冒险截住母亲的话头,“我心急如焚。”
他还想装一装云淡风清的,被他娘一句话破了功。
“既然心急,又为何要装样子?”
许知远答不上来,冷不丁知道自己偿愿,总有那么几分骄矜得意的。
“如此,罚你自己去把这事都做了。”从袖中甩出张纸给他。
许知远懵懵打开,就见上面写着,请双喜街官媒朱娘子,定喜饼二百盒年节分送,量房裁衣,问吉。
最后是婚书。
许知远捧着那张纸,笑了一声,又笑一声。
许夫人汤送到口边,看儿子那模样,这口汤怎么也喝不下,用勺子磕磕碗沿:“出去。”
许知远捧纸出门,跑到贺妈妈房中:“妈妈跟我说说,她生的什么模样?”
贺妈妈早就撑不住了,她年岁大了,要不是为着小少爷,哪还会勉力走这么一趟。
看见哥儿来问,贺妈妈想了半天,什么词都不尽然,只有一句话对症:
“还真叫哥儿吃着了。”
第188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去给裴珠道贺:“许夫人真是爽快,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把日子都排出来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 这些赶在年前都能办完。”
裴珠听到这么快, 坐着不动,脑子里晕乎乎的, 就么快就定了?
阿宝搂住她:“明日娘要开库房, 我记着呢, 我给你找一套湘妃斑竹玫瑰椅子。”
裴珠曾戏言过, 只要嫁的人家差不多就好,她只想嫁妆里能有一套湘妃竹的玫瑰椅子。
可真到了这当口, 裴珠又眼底微湿。
“阿宝,我心慌。”
阿宝立时搂紧了她,伸出袖子给她擦眼泪:“你不愿意?”要是珠儿真不愿意,那她现下就在去找娘说情。
裴珠摇头:“也不是, 就是真到定下了, 又害怕。”
“害怕?”阿宝想了想,“待两家过了定,就让你哥哥把许知远请来,定了亲的, 总能见一见, 说上几句话。”
裴珠又羞:“这怎么好。”
八妹妹退了亲的那一家,原先也曾往来,可一等到两家定亲,彼此就都恪守礼仪, 一面都没再见过。
正是因为见过几次, 八妹妹才会日日以泪以面, 要是没有阿宝拉她出来忙冬至大祭的事儿,她这会儿只怕还在房里哭呢。
“那有什么,我与你兄长也常见面,还曾通信。”
裴珠转过脸去,那是万万不合规矩的,阿宝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最讲规矩的哥哥竟也做这逾矩之事。
她刚知道时,怎么也不敢信。
“规矩是死人是活。”阿宝把裴珠搂在怀里哄,“见了就不害怕了,今儿我陪你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