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有吹胡子吹眉毛都没用,白费一番口舌,最后他实在忍耐不住。
“往后再有这种宴,你可别请我!”
他气哼哼的打铁将军府出来,骑在马上时还在想,这裴六郎,怎么样样都被他给料准了呢?
“那,问过阿宝了没有?”这事儿不能他这当爹的问,还得是妻妹去问。
陶英红重重“哎”一声:“问过了,她说她不想,她不乐意!”
“她还不乐意了?”林大有“哟嗬”完,咂咂舌头,“那就不乐意罢,她都不乐意,那还能怎办?”
“那就推了这门亲?”
“不推了,她要尥蹶子怎么办?”阿宝就是那最不驯的小马驹,若是不认你,就算你上了马背,也得把你给颠下来,还得踩上一蹄子!
裴家的亲事,被林家父女俩这么几句话,轻巧巧给推了。
裴观没等到母亲的回音,在老太太那儿用过晚饭后,到母亲屋中。
陈妈妈到门口拦住他,笑说:“夫人今日有些头疼,老太太那儿都告了病的,就免了请安了。”
“正是在祖母那里知道母亲头痛,我才来看一看的。”说着就要掀帘入屋。
陈妈妈笑容一滞,根本拦不住他,这哪儿还能躲到十五啊,初一都挨不过。
裴观一进屋,就闻见屋里点着安神香,他在屏风外轻唤一声:“母亲?儿子进来了。”
说着他绕过大绣屏,走到母亲床前,就见母亲脸色还好,只是眉间拧着,看上去确是头痛。
“可请了大夫?”
“不用,我是没睡好,所以才头痛,歇一歇就好了。”
小满进来送茶,连头都不敢抬。
裴观目光在屋中一扫,连陈妈妈都躲开他,不敢与他对视。
他心中明了:“出了什么事?”
陈妈妈强笑道:“能有什么事,观哥儿别多想。”
“是祖母又给母亲气受了?”母亲在祖母那儿一向不怎么好过。大伯母二伯母都随着丈夫外任去了。
四婶五婶到底是祖母亲生的儿媳妇,五婶还是祖母娘家的女儿。
只有母亲,每次请安,都要听见句闲话。
裴观一时心酸,不知他去了之后,母亲要怎么办。
“不是。”裴三夫人眼见躲不过,干脆把牙一咬,躺在引枕上拉着儿子的手。
小满忙不迭退了出去!
“官媒人昨儿来过了。林家,没应。”
裴观一时恍惚,他怔然道:“没应?”
裴三夫人看儿子这样,还当他是伤心了,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咱们不怕,头回不应,那还有下回嘛。”
“可她应该应啊。”
这话说的,有些魔怔的意思,裴三夫人一时吓住,陈妈妈立时道:“姑娘家害羞也是有的,再者也怕咱们门第高。”
齐大非偶。
这道理裴观自然知道,可这事儿对不上。
他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儿子知道了。”说着整整衣冠拔脚便走。
裴三夫眼睁睁看着儿子出去,她一急坐了起来:“观哥儿这样,莫不是……莫不是伤心傻了罢?”
裴观回到书房,将门掩上。
青书松烟一看他神色,就知今日不要人在书房侍候。
裴观摸出钥匙,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小册子。
其实不看,他也牢牢记得每个日子,上辈子没有交际,林家答应了。这辈子明明有了交际,林家反而没应?
为什么?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裴观心如电转,自慈恩寺相遇开始回想。
没有相遇,没有相识,也没有走礼。
把这些全盘剥去,余下一定会发生的事还有:
她依旧会参加御宴,依旧会凭她精湛马术去赛马。
林大人也依旧会收詹事府的礼,但他没能在御宴上撇清自己,陛下便不会赏下金鞭。
也确实,上辈子没有金鞭一事。
但,崔显还是会在赛马场上看见她。
裴观锁起小册,推窗见月。
裴观低头,忽尔一笑,先是低笑,跟着大笑出声。
原来,上一世他娶她是有所图,她嫁给他也是有所图。
第31章 悦人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拒了亲事, 便把裴六郎抛到脑后。
她兴兴头头与红姨商量着划院而居的事儿,她把红姨请过来,拿了张纸, 又从绣萝里摸了支描花样子的笔。
在纸上画出宅院格局:“红姨, 你看,咱们在这儿开道门, 再把院墙砌一砌, 不就一家变成两家了嘛。”
“中间开道门, 串门子都不用绕到街上, 你晃着脚就来了,咱们还能一处吃饭, 一处过节,岂不美?”
阿宝抱着她爹的脖子撒娇:“房子这么大,本也住不满,就这么分好不好?”
林大有本就想住得近能互相照顾, 主要是陶英红能照顾阿宝, 若是再有人上门提亲,他又恰巧不在。
总不能让阿宝自己见媒人婆罢?
他一口答应下来:“这有什么不成的,两家住的近,往后你哥娶嫂子, 咱们还能帮衬帮衬。”
打小看大的孩子, 跟他儿子也差不多。
“我问过爹了,爹都答应了!”
陶英红把那一箱子的金器估了价,倒不急着融作金锭。那些个金头面金酒壶都有工费,拿出去换金子, 能换的更多。
韩征身家差不多是八百来两银子, 这八百两银子, 在京城要想置办个齐整的小院,不容易。
韩征现在的官职是禁卫军总旗,从六品,手底下管着五十号人,官儿是不大,可也算出息了。
陶英红还想把钱挤一挤买些地,近的买不起,那就去远的地方,挨着林家那二百亩水田置上几亩。
家里也算有个别的进项。
她算计来算计去,这钱怎么都不够花。
听阿宝一说,她还是皱眉:“这怎么成?那不……”
那不还是依附着林家么?说完回过神来:“你知道了?”
戥子飞快看阿宝一眼,阿宝会意,不说是戥子告诉她的:“我想不知道也难啊,你天天套着车出去,吃饭都找不着人。”
陶英红已经想过要拿钱赁间院子住,儿子如今是从六品,也能说亲事了,只要女家不嫌弃,找个本地的,往后就在京城扎下根了。
“那我付租钱。”
“行!”阿宝一挥手,戥子拿着小算盘过来了。
她俩自有暗号,阿宝挠挠鼻子,那是五,揉揉膝盖是六,摸耳朵一下是八,两下是九,眨眼睛就是十。
阿宝眨眨眼睛,戥子装模作样,噼噼啪啪打响算盘珠:“一年十两银子。”
“胡扯呢,旁边那一排屋子,两方天井,一年就十两?”陶英红知道阿宝这是向着她,心里虽热,但这也太少了。
“阿兄月俸才七石五斗,如今米价贵,拆成银子就算他是七两半,一年就是……”阿宝看着戥子打算盘,“九十两。”
府库不发米,有时直接发银子,有时候发些绢布,官员们折换成银子,再用银子买米买布雇下人。
阿宝算了一笔帐,把数目报给陶英红听,京城中买米买面买菜花销不少。
这才一个月,家里花钱如流水,阿宝看着帐本,到发月钱的时候,她得把上上下下再整治一遍。
米面有庄头上送来,买菜的钱花的实在冤枉,厨房后头有块空地,养养鸡种种菜,那鸡蛋和菜就都不用花钱了。
陶英红听阿宝说养家经,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崇州四年多的苦日子,她们就是这么过下来的。前头打仗,军费吃紧,家家户户都难,只好自己在小院里养鸡种菜。
邻里邻居,也时常为了鸡窝里少个蛋吵上几句。
“一年四十两。”陶英红说:“不能再少了。”
四十两月租在保康坊已经是低价,再加上平日开销,儿子出门交际,一年还得做几身像样的新衣裳。
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年最多也就节余个十来两。
阿宝大眼一转,点头答应,收了钱再折成东西,或者阿兄成亲的时候送给红姨当礼金,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