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旧事(156)
“平身,爱卿平身,李有福,赐座。”
钟启山站起身,坐在元启帝右下首的椅上。
“爱卿一路护送西戎诸使辛苦。”
“谢陛下关怀。”钟启山想了想,他本就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干脆撩袍跪下:“臣有罪,教导无方,娘娘一时糊涂才做错了事……”
元启帝脸上平静得看不出情绪,道:“朕与她二十余年情分,她是不是这样的人朕心里有数。”
只说心里有数,不说这事到底是不是端妃干的。
钟启山道:“陛下英明,娘娘不是那等有恶毒心思的,定是有人陷害!”
元启帝笑道:“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这事且先不提。”
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若真是雷霆之怒倒也罢了,倒是这和风细雨的更让他心中不安,见元启帝并无再多话的意思,他自然将话题扯开了去:“禀陛下,今年大荔、绵诸、楼烦三国使者的三千护卫尚在阏与府外,臣上京前便自作主张让阏与府好生招待了。”
大荔来的是他们的战神大公主丹木吉,绵诸来的是赞普的小儿子日渥,楼烦来的是王叔塔南,三位在部族里皆是有身份的人,护送的车马也格外多,竟达到了三千之多,这样一支剽悍异常的西戎队伍,也难怪钟启山会不放心地率军‘护送’上京。
“三千。”元启帝点点头,“这事爱卿做得对。”
三千不算大数目,但是西戎人素来剽悍,有以一当十的能力,钟启山将护卫压在阏与府是避免了万一。
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批下龙飞凤舞的小字,“今年也是奇了,北廷定远王刚走,又迎来了西戎三部的贵族,莫非是什么好年份不成?”
迎来送往的都是贵胄。
钟启山道:“据臣所知,大荔皇室有意为大公主丹木吉在南朝择一夫婿,而绵诸的日渥王子有意丹木吉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才追了过来。”
“大荔?”西戎三部中以大荔国力最强盛,他们占据了西北最好的一片草原,虽说一年到头偶尔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比起绵诸和楼烦已经好很多了。
“是,陛下可能不知,大荔的赞普去年猎鹰时不慎坠马,听说已卧床半年之久,想是时日无多......他膝下无子,仅有两个女儿,现在整个大荔部都以大公主丹木吉马首是瞻,若她嫁给去了绵诸,怕整个大荔部都要并到了绵诸部去。”
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平白和他国合并,大荔人心中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大荔虽说最繁荣,也不过是矮个里头拔将军,若当真因姻亲不成与绵诸一战怕还是让楼烦部渔翁得利占了上风,所以丹木吉才会想来南朝择婿——这也有寻求南朝庇佑的意思。
大荔附属南朝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其余诸部实力也不足以与南朝一拼,所以多年来南朝西北国土一向安定,若大荔和绵诸联姻之后便会打破这一平衡。
大荔求婿,指一个谁家的公子去就得了,显得皇恩浩荡不说,女人嘛,生了孩子有了夫婿,迟早大荔一部也在南朝版图中,当真是不见血的好谋略。
想到这里元启帝微微一笑,“这本是小事,怜他部男丁不盛。”
钟启山微微抬眼,又道:“只是楼烦的塔南来意......臣不敢妄断,特禀明陛下决断。”
“哦?楼烦?塔南年纪也不小了,千里迢迢南下,也是为难他了。”
若说大荔在西戎三部中最是繁荣,绵诸最为强盛,那么楼烦就是个不上不下的境地,楼烦的赞普已经年老,正面临着和大荔王一样的抉择,稍微有所不同的是,楼烦部中连个大公主都没有,自二十多年前楼烦王唯一的女儿远嫁后,再没有血脉。
“塔南代楼烦赞普来朝说是寻赞普的外孙。”
“荒谬,楼烦赞普的外孙哪里会流落到南朝来?”元启帝的朱批御笔书得飞快,批下最后一行小字后微微一顿:“爱卿方才说,楼烦王的外孙?”
第七十三章
为西戎诸使接风洗尘的江山富贵宴来得早,三月底杨柳依依,泰宁湖上摆满好酒好宴,如丹木吉、日渥都是第一次来南朝,塔南虽说多年前来过一次,此时也为南朝的富庶眼红不已。
他们贡上来的牛、羊、皮子已是部族中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元启帝大手一挥送回去成倍的金银玉器、粮食、种子、铁器农具,倒显得西戎一行人来乞一般。
丹木吉性子高傲,硬邦邦地行了个礼,脸色却不是太好看,还是日渥笑眯眯地操着一口不熟练的官话替丹木吉圆了回来。白日里朝贡的祭典整整行了三个时辰,到了傍晚才结束,不多时月上西柳梢又开了宴,元启帝携淑妃姗姗来迟,入了席,见众臣鸦雀无声,才笑着说让大家与山河同乐,尽兴就好,众人这才放开了拘束,觥筹交错间端得是歌舞升平、国富民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