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一眨眼，眼前的天地就换了模样。

他们来到了一座无人的小阁楼。

远处，变作本体大小的黑蛟一半沉在夏泽里，一半如同陡峭的高山支起。

桑灵犀入学的时候，还觉得黑蛟可爱，不想他的真正的样子比她家的太上长老都要巍峨许多！

黑蛟额头的独角已经生出，威风凛凛，他高仰头颅，紧紧地盯着天上聚集的雷云，每劈下一道紫金天雷，它就迅速舞动身体，直迎而上，竟是在主动让雷劈自己！

世间修士多谈雷劫色变，每逢渡劫都费力搜罗各种能够抵挡天劫的法宝阵法。他们尽管心里明白躲不过去，也还是会在天雷落下的时候下意识地躲避。

化龙的雷劫，只会更加恐怖。

伴随着巨大的雷声，从黑蛟身边刮起了狂风，雨声也越发急促激烈，像是在与雷声对阵。

“虽然龙族没什么好的，但对鳞兽来说，成为真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新生。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死亦无悔。”六歆前半段语气非常不屑，越到后面声音越轻。

他也是见过很多做梦都想多长条尾巴的狐狸的。

作为天生九尾的他不理解，但尊重。

“朝闻道，夕死可矣。”桑灵犀喃喃地说。

成为真龙亦或是九尾狐，并不意味着它们不满于自己的种族，而是因为对它们来说，那是道的化形，是天地初开时，自己这一类最接近本源的样子。

“这样啊。”六歆点头表示理解。

如他所说，黑蛟成功化龙的把握很大，这一场大雨声势浩大地持续到最后一道雷劈下。

那道恐怖的雷霆凝结许久，将天色变得漆黑，又蓦然撕裂开来。

劫雷重重地劈在了黑蛟的身上，劈得他血肉炸开，火花溅起，狠狠地将他砸进夏泽中。

暴雨转小，纤细如丝的雨水呈现出淡红的色泽，阴湿的空气里弥漫开又腥又甜的奇妙香气。

是蛟龙的血香。

桑灵犀久久不能回神，觉得天地之威，莫过如此。

再厉害的前辈大能，在天劫面前都是一样的九死一生。

又过了一刻钟，雨停云散，在明媚的阳光下，一道巨大的彩虹横在夏泽之上。

“结束了？”桑灵犀茫然地问。

六歆：“结束了。”

“那……”她正想问这算成功还是失败，就见一条金色的小龙飘到她的眼前，身体的动作像是在水中游动，一双小翅膀奋力地挥舞着，不知道起到了多少作用。

对，翅膀。

一对附有鸟羽的翅膀生于小龙的前足上方，背脊两侧，它舞动翅膀的动作十分青涩，但无损它的优美与璀璨。

背生双翼为应龙，而应龙为凤凰、麒麟的祖先。

应龙是真龙中的真龙。

“你看！我现在是应龙了！”小龙兴奋地说着，“虽然说小青很久以前就成仙了，但如今只要我成长到能进入仙界的程度，就能配得上她啦！”

桑灵犀前所未有地心虚起来。

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痴心之人，为了能够配得上小青，而选择了化龙里最难的一个选择。

但她根本不确定仙界里有没有小青这条蛇啊！

“等我重新长大还需要很多很多年，我怕小青提前嫁给了别人，所以把这个给你。”小龙从新翅膀上叨下来一根金灿灿的羽毛，递到她面前，“等你飞升了，就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我叫希音，大音希声的希音。”

“……好的。”桑灵犀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感谢您看得起我，觉得我会先一步飞升。”

在希音充满信任和希冀的目光中，她的负罪感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希望仙界真的有条青蛇叫小青。

阿弥陀佛。

见到她答应，希音非常高兴地扑腾了几下，拿爪子指了指夏泽说：“我原先的身体沉在里边，你可以随便选点什么作为谢礼。”

跟龙尧不同，作为天生的妖兽，希音觉得自己被作为材料很正常，并不介怀这样的事情。

对它来说，死去的旧躯还没有他这些年攒的老婆本珍贵，用来做谢礼正好。

灵犀挑剩下的就给龙尧好了！

好歹是他一千多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学生。

愉快地决定了这件事，它继续扇动着翅膀游……不，飞走了。

希音最终停在一个人的肩上，叽叽喳喳地说：“先生！麻烦您把我的尸体捞出来，不要让那群杂鱼吃了。我打算让灵犀和阿尧分一分，要是再有剩下的也能放进书院的宝库里。”

先生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阁楼，轻声说：“好。”

第46章

因为许多学生淋到雨之后生病了,书院破例放了一天的假，还给每个淋了雨的人发放汤药。

“夏泽黑蛟渡劫失败”的消息传得比风都快，就算是走在路上,大家都能听到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我见到有人从夏泽里捞出了好大一条蛟尸”。

在这样的大新闻下，饶是与世无争的无涯书院,也暗流汹涌了起来。

不过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跟桑灵犀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世家女无关，非要说相关,就是她在使用优先“尸体处理权”的同时，跟龙尧撞到一起。

龙尧见到她的时候，表情活像是见鬼。

桑灵犀恶劣的心思活泛起来，佯装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他目光真诚,张嘴就是谎话：“我也不知道,山长叫我来的。”

在需要装的时候，龙尧的演技一向在线。

可惜面前的人连他的老底都一清二楚。

“这样啊。”桑灵犀一副相信的样子,又“真诚”地交代了自己，“我跟希音有点交情，他说反正要入书院的库房,让我先选一些自己需要的。”

龙尧听完，差点儿停止了呼吸。

她居然认识他的补课老师，而且关系很好（都告诉她自己没死,还让她来挑东西了）！

这样他岂不是很容易穿帮？

不对,他刚才为什么要隐瞒？

仔细想想,即使桑灵犀知道他有补课老师,也不会怎样。

他刚才简直像是鬼迷心窍，现在反应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习惯闷声发大财,小心遮掩自己底牌的龙尧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行为,考虑到被桑灵犀发现他骗人的后果,选择当场认错。

“对不起，刚才骗了你，其实我是希音先生喊来的，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给我授课。”

桑灵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十分宽容地说：“能够理解，毕竟在外界看来，他已经死了。”

希音选择以应龙的身份迎来新生，如今空有大乘期的位阶，却无匹配的实力，因而对外宣布自己死亡，也给书院减少点麻烦。

出于对还活着的希音小先生的尊重，两个人并没有做出把遗体大卸八块的决定。

桑灵犀拿了好不容易长出来但是被落下的蛟龙角和几枚鳞片。

希音是风冰水三属性，这份材料可以为她铸一把龙骨剑，如果铸剑师的水平到位的话，最低也是八品灵剑。

以桑家如今的实力，要为她求到这样一把灵剑几乎不可能，所以她没太大犹豫就拿了。

万一以后找不到他喜欢的小青，她也愿意上天入地，掘地三尺，给他找个更好的对象。

龙尧拿走了一份心头血用以修炼秘法。

他们俩都拿的不多，剩余的大半部分则在希音本人的建议下做成了雕像，放在一片学堂的正中，供学子们瞻仰。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其他原因，经历了黑蛟化龙的事后，很多事情都步入正轨。

假期过后的早上，桑灵犀见到了出关的应飞阳。

大少爷看起来意气风发，身上灵光湛湛，压得周围的人喘不过气来。

看样子是突破元婴成功了。

桑灵犀本该很有危机感的，但是她一看他这样就想笑。

灵压收不住，说明他没有稳住修为。

而他态度让一些因为他突破元婴而心生动摇的学生，再次坚定了远离他的打算。